190、杳杳钟声晚,二

杜若方才不过随口戏谑,话到此节反倒慎重起来,盘腿坐直身子掩口而笑,一双妙目含情脉脉落在他胸口。

“殿下文武兼备,生在别家定能一展才干。不过生在宗室也好,不然人家榜下捉婿,才才崭露头角,就被拉去做上门女婿了。”

李玙转瞬笑了,情致缠绵地挽她耳畔碎发,顺手兜了一把下巴,满怀歉意。

“……是本王不周到,累得娘子日日开解。男主外女主内,家下人等托赖娘子照应,譬如本王幼时的朋友,王忠嗣、皇甫惟明等等,相爷远在岭南的兄弟宗族,韦家、杨家亲戚,府里都有从前往来的礼单,娘子看着添减,多花银钱不怕,热闹好看就成,尤其是王家、皇甫家的内眷子弟,务必下足工本,不能疏远。至于圣人并宗室们,国家有定制,长史自会料理。再来外头的事儿,本王心里有数。”

杜若一一记在心里,前头还感慨他对张九龄的尊崇不减,到最后一句便眨了眨眼,沉默着披上薄薄的新袄,拉他站到窗前。

乐水居空置多年,后头有水域,府里养的白鹭和仙鹤年年冬天在那儿盘亘,即便有人搬进来住,水鸟贪图前后两进院子日夜不停的烧炭取暖,比别的地方热乎些,越发不肯走。

这方池塘通向龙池,本是活水,可是冬季水位下降,相连通的暗渠几乎干涸,水面浑浊得很,塘底的泥都翻起来了。

白鹭喜爱洁净,塘边无处下脚,常悬在半空啊啊地叫,杜若便叫人放了两只黄铜大缸在檐下,有雨就接雨水,没有雨拿山泉来灌满,这才换得相处和谐。

尤其那对白鹭十分恩爱,偶尔并肩走到前头来站站,顶着头上两根狭长柔软的矛状冠羽,一饮一啄皆优雅自得。

李玙摇着头。

“还以为娘子叫某看大雁,大雁是忠贞之鸟,夫死妻不独生,某心向往之……”

杜若白他一眼,“大雁有什么好看!帝王家,家事即是国事。殿下心疼妾操心费力,担心妾力有不逮,或是……”

她鼓着腮帮子生气,转瞬把他的委屈变成了她的委屈,红着眼追问。

“或是殿下惯了凡事一个人,不倚靠,不依赖,一人做事一人当,为怕说多错多,索性不说。”

她越想越觉气闷,扭过头只把后脖颈子留给他,李玙探头对面,她又扭开。

“那殿下留着妾做什么?”

“做什么?睡你呀!”

李玙没想到惹出她这么大一篇牢骚,双手捧住她的脸,袄子领口镶的火狐狸毛边儿,暖融融颜色包裹出小娘子柔嫩的肌肤,眼睛里星光闪闪,满是牵挂和温情,不由得放软了声音。

“拖娘子下水已非我所愿,有些事一次两次不觉得,做多了会睡不着觉的。即便娘子善用攻心之术,也不用次次为某筹划承担,傻乎乎过日子不好吗?”

“殿下睡不着吗?”

杜若心惊肉跳,惶然抬眼看他,李玙忙故作轻松安慰。

“……偶然睡不好不要紧,我是个大男人,总比你能扛,瞧你不中用的身子骨,经得起折腾么?”

“可睡不着对身子不好呀!”

“能有什么不好,即便不好,你男人能搞定。”

杜若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气了一会子,看天色放晴,李玙起兴出城游玩,只得放下心事陪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