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头!过来!”
李玙如何能让她顺心如愿,叫板似的抢着吩咐。
“果儿,带海桐去那边船上坐着,替她们家娘子捡几样小菜。”
——————
且不论李杜两人打官司,只说海桐提着裙子随在果儿身后往码头上走。
曲江池犹如李玙那些地理书上描述的大江大海,杜若曾在许多个晚上捧着书向往地念出来,给予海桐深刻的印象。
水域宽广,一望无际,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沿岸垂柳与拱桥、曲廊、水榭,亭台。一笔笔勾画,在浑然天成的美景上添出细致的趣味。
时近正午,耀眼的阳光丝丝缕缕从树荫间漏下来,热度未减半分,凤仙跟在海桐身边亦步亦趋,替她举着团扇遮阳。
这副派头,外头人看着,多半以为海桐是这府里出来的正经主子。
果儿亦步亦趋跟着跛行,不住嘴地奉承。
“海桐姐姐百事缠身,难得出来散散,估摸王爷与杜娘子还要玩一会子,姐姐不如先坐着吃两口果子。”
海桐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停,才淡淡地点头。
“一会儿王爷来了,禀告清楚,咱们坐着也无妨,倒不用偷偷躲懒。”
她语调平静,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压力。
果儿心头收紧,一年前,独杜若沉稳冷静,这丫头还冒冒失失的,如今连她也历练出来了,要说乐水居还有哪条缝子能钻,恐怕只剩铃兰。
再迟,兴许连铃兰也不成了。
海桐道,“长生离京好几个月了,中贵人辛苦。”
果儿双目滴溜溜轮转,故作惶然的微微躬身,低头道,“奴婢侍奉杜娘子不周,还望姐姐指点。”
海桐并没有答话,只管继续往前走,转眼已到了大船前头。
这船造的十分宏伟,上下三层,两头船尖翘起,头上画着人头那么大的鱼眼睛,中间两幅桅杆挂着洁白的巨帆,兜住汩汩而来的清风,鼓起胖胖的肚子,船尾盖出舱房也有两层,大约十来步长宽地方。
这种样式的大船海桐见过,也是在曲江池上,不过那时偶然停驻岸边,便被披甲兵卒隔开百姓,只能遥遥一望,今日倒是信步而至,随取随用了。
海桐驻足瞧了片刻,回身对果儿轻轻笑了一下。
“中贵人待杜娘子近若亲朋,难免有些苛责。其实娘子心思虽然深远,内里还是少女本色,赤子之心。谁对她好,她都牢牢记住,得人一念相助,便百倍千倍的偿还。譬如娘子被张孺人禁足那一回,若非中贵人借永王闹出动静,令王妃主动传讯给王爷,只怕王爷没那么快回来。多亏了那一回,娘子才与王爷修成正果的。”
彼时杜若与李玙僵持不下,李玙虽然送回果儿暗中照顾,却并没有给予他足够的权力阻止张孺人,至于后头英芙插手,却是意外。
海桐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脸上,果儿一阵心虚,同时也终于明白:他对杜若所怀的,乃是实打实的非分之想!
李玙不察觉,是因为在他心里,内侍根本就不算男人。而杜若,难道已经有所察觉了吗?
一念及此,果儿心里凉一阵热一阵,竟有销魂之感。
海桐静静瞧着他,从头皮到脚跟,俨然得不到回应,便要站到杜若走来为止。
果儿只得道,“奴婢从前有眼不识泰山,看低了杜娘子,悔之晚矣,从今往后,奴婢甘愿为杜娘子驱策,效犬马之劳。”
海桐往后退了半步,似要如此方能看清果儿虚实。
“是么?依奴婢看,中贵人早已取代长生成为王爷心腹,即便长生回来,中贵人的地位也不会动摇。至于咱们娘子嘛,却是只在内帷说话算数,与中贵人远远不可相较。中贵人倘若有心结交,往后同在王爷左右时,提点娘子两句即可。”
海桐的口气和缓,仿佛只是随口闲聊,极得杜若真传,可是她本人却连亲自邀买人心的事都不肯做了。
果儿苦笑,涩声道,“奴婢明白杜娘子的意思了。”
两人站在空旷临水的岸边,语声转瞬即逝,仿佛投石入水了无痕迹。
海桐忽然笑道,“诶,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