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山中发红萼,一

一时杜蘅走出来, 一手撑在腰上,一手拍在杜若手背上絮絮交代。

“王爷儿女虽多,你总要有亲骨肉才是倚仗。”

海桐精乖, 在边上陪笑。

“元娘子跟二娘子前后脚出阁, 喜事来的早,真是恭喜恭喜。”

杜蘅原本抬着眼没瞧见海桐, 闻言脚下稍缓,觑着她指点。

“该当你做的便做起来, 如今时候还短, 再过半年不成, 你勤跑跑腿, 回家请个好大夫开方子,切切不能怕羞耽搁正事儿。”

海桐脸上发僵, 笑了笑, “可不是。”

杜蘅说完这些话,十分神清气爽,恰好翠羽色色打点妥当,提着一柄油纸伞走来回话。

才三月初, 打不打伞原不要紧, 可那伞上画的柳枝湖水,细嫩嫩几条翠绿风中蹁跹摇摆的样子, 与杜蘅的裙子恰是一套。

翠羽把伞双手捧着敬给杜蘅, 屈身道,“元娘子肉皮嫩, 待会儿上车下车的功夫,当心别晒坏了。”

杜蘅此来本是背着杜有邻和韦氏,因此未用家里的牛车。她手里也没几个钱, 没个使唤人跟着,不好去车行与人挤一处租赁马车,因此乃是从延寿坊一脚一脚走来的,偏巧太阳大,面上晒的油光发亮。

此节深宅大院里的海桐和铃兰都不知道,二门报来的话就到翠羽耳朵里为止。

杜蘅听了她这一点子体贴,感激不尽,再看杜若,却分明并不知情,很是泰然自若的样子,顿觉燥热起来。头先她便看不惯杜有邻在长生和果儿跟前俯首帖耳的样子,自家断不肯对翠羽假以辞色,将头一摆,轻慢道,“我前日指甲才断了,拿不稳物件儿,辛苦小阿姐送我上车?”

举凡大家子,仆从数百,顶要紧便是权责明晰。

忠王府自有专管迎来送外的仆妇,能与人客答对几句,亦熟知府里状况,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翠羽等仁山殿的人,原本是不必应酬乐水居的,只不过李玙搬过来住了,长生又不在身边,他便躲懒都甩给杜若。

翠羽嗯了一声,不好推脱给她人,忙把伞撑开,向杜若告声退,便服侍杜蘅上肩舆。这回去时杜蘅的姿态就自在多了,安安闲闲搭着手给翠羽搀扶。

杜若在门口站了片刻,皱着眉啧了一声。

“待会儿翠羽回来,请她过来我房里坐坐。”

海桐道是,来不及议论杜蘅,先叫她看铃兰远远儿站在后面排房的门廊底下,笔挺的腰杆子,分明伺候着李玙。

杜若吓了一跳。

“嗯?他……他方才在?”

海桐未语先长长叹气,尴尬点头。

“奴婢也不知道王爷听见多少,元娘子才进屋一会子就来了,与奴婢并肩听了半天壁角,听到元娘子有孕那里,便僵着脸吩咐奴婢预备礼物,钻那屋子去了。”

杜若低着头思忖。

海桐觑着她轻声问。

“后头真说见不得人的话了?”

杜若沉默了下,转头就往后头去,头上水晶琥珀镶的累丝双碟大金钗,惟妙惟肖的,那须子颤巍巍在风里抖。

后排房是盖这院子时单起的避暑之所,一列五间打通,南北两列长窗相对,易于通风采凉,绕着屋子一圈鹅颈椅,白墙灰瓦红阑干,檐下连盆的珍奇花朵,有露滴牡丹开的情韵。

去岁杜若心绪不佳,夏天无心赏玩纳凉,冬日里冷,也没怎么进来过。

昨日主子都不在跟前,铃兰记挂,叫人拿竹帘子替换下鹅毛帘,房里悬挂几张竹席做的隔断,如今还凉快,都垂着,青玉的坠子吊在底下,再添两张素面花鸟的屏风,几件清爽的桐油家具。

读书人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满房竹子,平白就添三分风雅,人走进来,阴凉凉的,怪舒坦。

铃兰替她打门帘,杜若一低头进了屋。

李玙背对着人,手上攥着一把短锋刃的小剪刀,躬身修理案上的花儿。

——杜若揉了揉眼。

诶,这是打哪儿来的,又一盆金茶?

“殿下几时得了这么稀罕的花儿?”

李玙侧头扫她一眼,手起刀落就剪了最大一朵。

“稀罕么?御苑种出来两盆,旁人都不爱金色,独阿璘喜欢,都讨了来。一盆去岁他就送人了,这盆留在我这儿,多养一年。诶,花儿也跟人似的,在我手里总不得法。你瞧,三月三,一个新花苞都不打,恐怕要还给阿璘才能好些。”

杜若肚子里直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