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 再走回乐水居,杜若累得两条腿都软了。
院子里鸦没鹊静的,就只有两个站班的婆子, 门外的还好, 里头那个已经倚着门壁打起瞌睡。
满天星斗闪烁,风顺着树梢轻快掠过。
海桐悻悻道, “往后我再不敢劝娘子话了,不劝还好, 越劝越厉害。”
杜若抬手拔了簪子塞给她。
“好好收起来, 别过了王爷的眼。”
“从前怕他嫌你麻烦, 受了委屈不敢说。如今又为什么?做你的夫君, 不该替你担待事儿?什么都瞒着他,有意思吗?”
“千金难买我愿意, 要你啰嗦!”
海桐鼓起腮帮子。
“那二娘子快把奴婢配给袁家小哥, 反正奴婢乐意,日子顺顺当当,三粥一饭,吃饱了就睡!”
杜若当她牢骚, 就手推开, 自掀帘子进屋。
房里只点了两盏案台上的小灯,几盏落地大灯都空着。
昏茫茫的光线底下, 李玙那一半的房间添了一只硕大的湘妃竹博古架, 手腕粗泪迹斑斑的竹子,上面堆满书册、画卷, 笔洗、香炉等零碎物事。地下还有一口大楠木箱子,盖子掀开晾着,里头也是李玙的各样随身玩器。一支玉笛露头在外, 垂下明黄的丝绦。
“辛苦二娘奔走,可是本王也没有偷懒,才理了小半,余下的东西便放不下了。怎么收捡规整,还请二娘费心。”
李玙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杜若探头看去,只见他仰面躺在她日常睡的榻上,两手交叉压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脸朝窗外,乐滋滋地哼着小曲儿,肚子上还搭着她一针一线绣出六芒雪花银红锦被。
杜若面上一阵潮红,转身不知该往何处去。
“海桐多大了?”李玙转脸问,脸上没挂着笑,神情却是轻快的。
“……十七岁。”
“哦。”
李玙如释重负。
“还好还好,那再等两三年不迟。本王想着,怎么都要你头胎落地半岁以后,她才好出去嫁人的。”
杜若眨着眼,不由跟着盘算那是什么时候,忽然警醒过来,呸的唾了一口。
“诶,难道二娘不愿意为本王生个小机灵鬼儿?那感情好,本王反正儿女成行,多生还得多给孩子们赚些钱帛花。”
杜若知道方才那几句私房话被他听见了,气鼓鼓地唾他,“殿下为老不尊!鸠占鹊巢!”
“本王何止占了你的巢穴?”
李玙嬉皮笑脸地起身,一步步往她近前靠。
屋子再大,也禁不得他龙形虎踞三五个起落。杜若本来不瘦小,被他一比,就像大树底下笼住的秧苗,颤巍巍,软嫩嫩,缩成一团。
“呀……你走开呀!”
李玙才把搭上杜若的肩头,她就像蓦然间中了毒箭的鹿子,把眼一闭抱着头喊起来,反把李玙吓了一跳。
“……”
李玙停了手抱臂站住。
这是第二遭失败了。
他总结经验教训:杜若在晚上比较紧张。
杜若狼狈极了,睁开眼气恼得大声质问,“殿下到底要睡哪张榻?”
翌日便是三月初三上巳节。
李玙向来起得早,头些日子为求近看美人起身,只得小心翼翼不弄出动静,这日却是大张旗鼓,拍着榻板咳声叹气。
杜若还在梦里迷瞪瞪的,听见有人吊高了嗓子唱。
“苦啊苦啊!娶了个娘子没饭吃哪!一口热水喝不上哪!”
“吵死了,海桐,你管管他。”杜若翻个身继续睡。
又听见人喊。
“半边空床不给睡哪!”
杜若猛然清醒,直挺挺弹坐起来,一手按胸口,一手捂着脸,眼朝李玙看去。
那心心念念的俏郎君长发胡乱扎在脑后,身上穿的不是惯常合体的贴身寝衣,而是大出一截子的墨黑外袍,因是空穿着,甩甩荡荡的,越发显得倜傥,胸前敞开好深的领口,露出小麦色隆起的肌肉。
平心而论,李玙的身材不算特别魁梧,但是精壮有力,尤其是肩背部分,宽而厚实,姿态昂扬,加上言谈举止动作如行云流水,十分好看。他剑眉微沉,满脸委屈,摊着手。
“娘子再不起身,为夫就要饿死在这屋里了。”
“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