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们俩情分非比寻常,茜桃站起来向外走,给他们腾地方。
“我上外头盯着去。”
牛贵儿空开半边身子让茜桃出去,扭头劝碧桃,“别哭了,没日没夜守了七天灵位,你也算对得起娘娘了。”
碧桃嘤嘤哭泣。
“娘娘真是丽妃鬼魂作祟吓死的?可恨娘娘疼我一场,事到临头,我竟没在。”
“左不过一天功夫,刚巧你就没在跟前,也是缘分浅。”
碧桃抹着眼角,“偏果儿病的厉害,身边离不得人,就错过了。”
“人死如灯灭,灯一灭,眼前就黑了。不是我说你,事到如今就别问了,对你不好,你瞧四宝,实心诚意向着娘娘,得了什么好下场?”
碧桃神情一凛,迟疑着问,“四宝他——”
“打死了。”
好歹也是一条命,就为了一句话没说对,多少年忠心耿耿都白费。碧桃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这几天哭得太狠了,再要为四宝挤出眼泪,竟不能够。
“打发家人丧葬钱了吗?”
“丧葬钱?那些等着喝血肉的还配花他拿命换的钱?”
牛贵儿噗嗤一笑,搬了个细木小匣子出来,轻巧的一揭,里头满当当整铸的好银子。
“四宝乡下有个表妹,小时候跟他亲近,说过几句亲热话,如今也嫁人做了娘子。我揣度着,这份儿钱他大约愿意给她。你替他带出去吧。”
“就没旁人了?”
碧桃斟酌了下,“这够买个好庄子了,凭空给人,夫家难免疑虑。”
“天上掉好处往外推么,反正就是个太监,死都死了,疑虑什么?即便活过来,还能跟他抢老婆?”
牛贵儿仰脸笑,好不叫眼泪滑下来。
“飞仙殿的人都是我从宫闱局挑来的。你和果儿是我老乡,茜桃从余姚来,独四宝生在关中,家里最穷,没吃过饱饭,又老实。”
他哽咽,碧桃也心酸。
飞仙殿里独牛贵儿年纪最大,是众人的主心骨。他原本家里也还过得,自小读书指望中举做官,无奈家道中落,逼得没有办法才净了身,便与家人断了来往。平日他最疼爱四宝,当子侄辈处处指点教养,不想落得如此结果。
碧桃抽抽搭搭的,那骤然失了势的线团子从屋角寻摸过来。
人说兽有灵性,到今日碧桃真信了。线团子好像知道再没人宠惯它了,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在榻角徘徊,没得她的召唤,愣是不敢往人身上蹭。
“来。”
碧桃冲它招手,线团子一瘸一拐的歪过来。
“畜生玩意儿!内侍省再不抱走就扔出去,闹得满屋子狗毛!”牛贵儿蹙眉踹了一脚,线团子往后翻跟头,滚到地上。
碧桃愕然,想起牛贵儿向来不喜欢猫猫狗狗,只得叹口气作罢。
牛贵儿手指摁在细木匣子上,“这世上还惦记他的就剩咱们几个了。”
“树倒猢狲散,从前万事系于娘娘一身,如今里外没个倚仗。”
“娘娘刚走你便求去,未免显得凉薄,不如等一阵子。待果儿求了忠王,跟高爷爷提一声,必能成的。眼下嘛,太华还小,又与你亲近,身边正缺人照料。昨儿五儿来问,我已替你交代过了。”
他色色想得周到,开解一番,碧桃也略感宽怀,遂仰起脸问。
“那你呢?”
牛贵儿笑笑。
“太监宫女两样啊,宫女到日子能出去,太监却要死在这宫里头。横竖龙池殿满满当当塞不进去,看哪处闲置宫宇混过算数吧。”
死啊死的,听见这个字碧桃就胆寒,她扯着牛贵儿的衣袖地低声恳求。
“阿兄好好求求高爷爷,指到忠王府上,咱们三个还在一处。”
“你跟了果儿我也放心。”
牛贵儿不着痕迹地轻轻一让,那片衣袖似浮云漫卷,脱了碧桃的掌心。
“你瞧他病才好些又来看你,日后必定待你好的。”
碧桃向外一瞧,果见果儿精神抖擞走来,她垂眸轻笑,没在意身后牛贵儿羡慕自怜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惠妃的死应该责怪谁呢?政敌的算计,女儿的野心,儿子的逃避,丈夫的权衡,还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