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心随雁飞灭,二

“还没,王爷也没回。”

海桐另拿寝衣替换,犹豫着问,“你才睡下去两刻钟就喊起来了,今日宫里出了什么事?还是你做了什么?”

“能有什么事,送个人过去罢了。”

海桐觑着她,杜若的神情痛苦狼狈,还带着一丝恍然大悟的怪异。

“这深更半夜,你还不敢说一句真话?寻常事你何必跟去?你是怕王妃没有决断,盯着她办事的。”

杜若的眼神凝滞在膝头拱起的银红绫子面儿茧被上,那上头拿蜜合色纱线绣的喜相逢百蝶穿花,热闹而鲜活。她曾经以为她的生活就会是这样,意想不到的际遇,始终生机勃勃。

“……你跟着我。”

她缓缓开口,又停下来,“再说吧。”

杜若睡到第二日下午,睁眼时浑身骨头都像被人敲断了,又酸又麻又痛,头昏在半空里飞,飘飘坠坠的。

海桐守在跟前,气呼呼地排揎她。

“多会挑空子病的,天一亮王爷就回来了,满府人马在明月院又哭又笑,唱大戏一样,独你出不了房门。”

杜若惊喜,奋力撑起身子问,“他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海桐将她摁回枕上,没好气儿。

“娘子该问,王爷为何去了明月院又去淡雪阁,把那两处好生抚慰,却独独没来看望你?大家一般出力,谁比谁又出的少了?”

海桐的话如一桶冰水,冷得杜若倏然神智清明。

她双眼盯紧了大床顶层的宝蝶赶花图样,一笔笔描画清晰有力,片刻方肃了神色,淡淡问,“大夫来过吗,可煎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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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开声说话,才发觉嗓子劈成烂柴火,粗粝干瘪,嘎拉拉的。海桐忙垫了帕子,从旁边小炉子上拎起个黑陶提梁壶,徐徐倒药出来。

“喝了药发了汗再睡,万事醒了再说。”

杜若挤出一丝笑意,低声道,“这才是我的好海桐。”

第一天过去了,第二天也是,直到第三天下午。

太医日日来,态度十分恭谨,据闻头天晚上还留在乐水居值守。杜若从高烧中挣扎出来,明白长生打点过,心下稍安,然而随着身体恢复,乱七八糟的想头重又填满了脑子。

这三天,李玙没有来过乐水居一步,连翠羽、长生都不曾露面,打发铃兰去仁山殿问候,只回说不想见人。

杜若听了,叫铃兰把他落下的手炉扇套等收拾出来送过去,多一句话没有。

仁山殿。

张秋微与李玙相识于内宫深处,近二十年累积,亲眼目睹他慢慢将身边人淘换到位,把忠于圣人的,忠于王皇后的,忠于窦家的,乃至有家眷的,有结义兄弟的,有恩人有包袱的,一个个清理掉,只留下无木可栖的。

这份儿耐性,漫说寻常人比不了,就连寻常野兽譬如老虎豹子都比不了。

照从前宫里头善讲故事的老嬷嬷的话说,世上就只有狼,能忍住三五十天饿着肚子,绕着羊群转圈子不扑出去,只求一个最佳时机,一击而中。

打从李玙到家,张孺人就整理好衣装等待召见了。

果不其然,他在明月院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待住,长生已经匆忙闯入淡雪阁,翘首以盼的张孺人施施然站起来。

“走吧。”

她叹了口气,“没砸东西吧?”

长生摇头,“这几年王爷性子软和好些。”

“二十五六岁的人,性子哪还能变?是城府又深啦。”

张孺人摇着头一步当先,长生弓着腰低声回话,显见得两人极其熟稔,且比在英芙跟前要恭敬许多。

“不知道王妃说了什么,奴婢就听见噼里啪啦一通响,生怕王爷动了手。”

“真打了?”

长生小小的叹了口气。

“——孺人猜不着么?这种事,奴婢怎么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