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皱眉,斜眼轻慢的瞧过去,雪白面孔上闪着寒光。
“妾不过瞧在王妃面上尽力一试,但求救下你的性命。若你有心随鄂王去了,还商量什么?这便入宫自请相伴啊!”
水芸腰身一软,不敢迎上她的眼神,只顾缩起身子呜呜痛哭。
张孺人会意。
“鄂王妃莫急,杜娘子也是求个稳妥。如今就看你的意思,是等圣人的旨意,还是先发制人。”
水芸听她俩一唱一和,心知情势已是无可挽回,迁延许久,终于极慢地出声。
“我,我要与他和离,我不要连累韦氏满门!”
英芙轻轻吁出一口气。
“这就是了,你既有心寻条生路走,我自然帮你,雨浓来,替咱们梳妆。”
七宝车过金光门时,天上鹅毛大雪渐渐止住,然地上积雪已深,被车轱辘压得嘎吱作响。杜若轻轻掀起车帘,清光裹着一缕寒风透进来,顿觉潸潸凉意。待通报了姓名,门上卫士传话去到龙池殿,等了许久,方见五儿跑出来。
“两位王妃,如今各宗室亲贵都在龙池殿,连奴婢都进不去呢。”
水芸煞白了脸低声恳求,“中贵人,我不是来替鄂王求情的,是有秘事要报给圣人知道。”
五儿一愣,不由看向英芙。
英芙忙摘了镯子塞过去。
“还请中贵人行个方便,或是请阿翁出来相见亦可。”
五儿低头细想,又掀帘子瞧过车内确无旁人,便掏了腰牌给卫士看,这才放行,然而马车是进不去的,三人只得下车步行。
长街和永巷的积雪已被宫人清扫干净,但路面冻得又硬又滑,走起来需分外小心。去龙池殿的路很远,所幸北风不太刺骨,虽然寒意袭人,勉强也耐得住。
杜若与英芙左右扶着水芸,默默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殿前。
这便是老百姓嘴里念叨的‘大殿’了。杜若和英芙皆是初次见识,不约而同驻足端详起来。
龙池殿之大,相较飞仙殿又有不同。
飞仙殿乃是因垫高地基及檐角飞扬而有凌空之感,龙池殿则稳重扎实,开阔大气。近百卫士密密麻麻围在殿外,各个神色肃穆,整洁的走廊看不出丁点闯宫痕迹。
水芸经过日夜忧虑煎熬,已冷的受不住,一径压在杜若肩头发颤。
五儿见三人鞋袜裙角都被雪渍沾染得狼藉不堪,颇歉意不忍,低声道,“今儿实在不凑巧,奴婢不好去问飞仙殿讨衣裳鞋袜给王妃换上,也不好讨炭盆请王妃在偏殿歇着,只有辛苦王妃忍耐些。”
杜若欠身,“中贵人还请快去回话。”
五儿看她面生,只当是鄂王妃或者忠王妃的侍女,忙返身跑回殿内,片刻高力士出来,见三人依照面见尊长的礼节整整齐齐跪在台阶底下。
寒风凛冽,雪虽扫干净了,地下冷的很,他忙拉英芙起身。
“何事密报?”
水芸低人一头,战战兢兢看向高力士,终于一闭眼狠声道,“万寿节后第二日,太子与光王到我府里宴饮。酒醉之时,太子说,他说——”
高力士问,“李瑛说什么?”
三女心头俱是大震,原来太子爵位已经被废。
水芸直勾勾盯着高力士,胸口活像被恶虎掏去了心肝,空洞的能灌风进去。
她颤声问,“鄂王呢?”
高力士微微点头。
水芸万念俱灰,心知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可翻覆,只得颤声告密。“那日废太子说,圣人受妖妃蛊惑,忘却祖宗规矩,隔绝储君与重臣,废弃东宫,令他年长无为。”
高力士双眉骤然锁紧,半晌不言,忽地将头一摆,便有两个持戈卫士走来将韦水芸夹住。
韦水芸高门贵女出身,几时见过这个架势,吓得喉头倒喘,尖叫出声,挣扎着往地上跪,死活不肯进殿去。
英芙不忍心见她吃苦,顾不上王妃尊严,扯住卫士苦苦哀求,“阿翁莫动粗,容我再劝劝她。”
高力士只做未闻,冷脸斥责卫士。
“一个妇人都拖不走么?”
杜若情知事到如今,鄂王妃在圣人面前已无丝毫情面可讲,拖延久了只怕生变,忙捂住她口鼻厉声大喝。
“高爷爷带你去御前对质,你可千万不要犯糊涂,有一说一,不可隐瞒,不可粉饰。韦氏郎官房全族性命,并你腹中儿女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英芙听到‘腹中儿女’一节,惊讶的向水芸腰部看去。
水芸仿佛被人点中死穴,周身一软,再也无力抵抗,便被卫士半拖半拽拉起来走了。
高力士深深看了杜若一眼,见她面色沉着冷毅,不由暗自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