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真是多谢五姐。”
琴熏笑道,“一家子骨肉,不帮你帮谁?”
李林甫又道,“娘娘神机妙算,决策于千里之外,用区区一个杨家女儿便挑得太子后宅鸡飞狗跳。臣佩服。”
惠妃心头微漾,淡淡笑道,“原也是无心偶得。”
“坊间都说圣人忌惮太子宠妾废妻,其实,圣人忌惮的是皇子软弱,为女子挟持控制。太子偏是输在这一着。然而仅凭此节,只怕难以成事。”
李林甫越说越深入,惠妃频频点头,询问道,“听李相言下之意,必然已有万全之策了。”
李林甫等的便是她这一句,忙深深作揖。
“娘娘言重了,臣今日得娘娘知遇之恩,为娘娘分忧是臣职责所在,臣必定尽心竭力,保寿王登太子之位。”
惠妃坦然许诺,“区区一个左相之位,轻而易举。”
她复问,“不知李相预备从何处着手?”
“太子如今,还缺一个无论如何洗不脱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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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妃歪着身子瞧李林甫。
他身上的赤红圆领袍衫论款式是最简单那种,滚边刺绣一概不用,只凭材质细密厚实取胜,衬的人挺拔舒展,可见是个讲究洁净简便的人儿。再看琴熏,却是花枝招展,金碧辉煌,七八个颜色打翻在身上。
惠妃且不理李林甫,反对着琴熏摇首微笑。
“人家都说淡极始知花更艳,五姐姐改日试试只穿一身白,或一身蓝,不知是何况味啊?”
李林甫抬头瞧懵然不解的琴熏,不由得抿了抿唇。
琴熏嗔道,“人家同你讲正经事,你又扯到哪里去了?”
惠妃目光温柔,打量二人许久,弯起鲜红的嘴角。
“李相心里头的成算,本宫瞧着,今日是不肯明言了。也罢,本宫什么都不知道,往后在圣人跟前反而好应付。”
都说聪明女人难得漂亮,其实是美女不需要明目张胆使用智慧,自有英雄豪杰替她们铺路。
李林甫欠身微笑。
“娘娘说的极是,此事原委,娘娘不问是最好的。”
两人铆定大事,对视一笑,李林甫便告辞。
琴熏见他眼角隐约笑意,松了口气,待他走了,便听惠妃问,“李相深藏不露的性子,怎么就被你看上了?”
琴熏面带娇羞,万分柔情,正念念不舍瞧着李林甫的背影出神,闻言抬起头。
“怎么,你看不出来吗?哥奴的风采,可胜出圣人许多啊。唉……”
她幽幽叹息,拖出一长串婉转的忧伤。
李隆基的相貌气度极出众,当初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临淄王时,风流名声已经从遥远的封地传回了长安,大明宫中多少宫嫔女官曾对他另眼相看自荐枕席,且好评如潮,一试再试者多矣。
彼时骊珠还小,旁观万紫千红热闹争春,并不明所以。
而正当韶华的琴熏却不喜欢李隆基过于自负甚至幼稚的表现,在他御极之前,曾多次与他当面龃龉。
然而踩着李隆基夸赞李林甫的相貌?
惠妃毫不怯阵,只觉得琴熏魔障了,她微微颔首,雍容美艳的面孔在日光下闪烁。
“啧啧,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琴熏翻了个妩媚的白眼,红着脸咬住下唇依依挪到方才李林甫坐过的绣墩上,双臂圈住自己,把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惠妃,讪讪道,“他拥立寿王有功,往后你可不能怠慢了他。”
惠妃笑的岔气。
“五姐姐啊五姐姐,饶你自诩风月场上无敌手,竟也有这般情状。”
琴熏眨巴着眼腼腆地绕着手指。
“要叫我私心说,我还不愿意他搅合你这摊子事儿呢。储位更易,破天的大动静,他一个才挂上相位的新官儿,手里没有金刚钻,站对了边儿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跑断了腿吧,人家还不领情分。万一站错了,白把小命填进去。你看杨慎矜、裴耀卿这等世族郡公,谁肯轻易表态?由着圣人跟张九龄对面打擂台,闹腾的沸反盈天,只管稳稳坐着装瞎子。”
惠妃施施然起身,扯着长长的织金裙裾迈开步子,精致的桃红缂丝六团花披帛拖曳在身后。
“你这就是无知妇人的浅见了。亏得李相自有肝胆,未肯听从你唆摆。五姐姐,你莫非不明白?正是如此局面,李相才有出头机会啊。不然杨家、裴家历代经营,这么容易就让他越过去了?”
“可是你忘了上回咸宜说的,越是这种时候,雀奴越撇清些越好,别触了圣人的霉头。”
惠妃郎朗一笑,神色笃定。
“诶?李相老成谋国之言你不信,倒是信我那丫头的揣测?她小姑娘家家儿,往上看没伺候过婆母,往下看没料理过庶务,懂什么?”
咸宜确实稚嫩,才瞧不出杨洄虚情假意,只管一颗心贴上去,可是琴熏还是低声咕哝。
“我就觉得咸宜说的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