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铃兰送了太医出去,海桐抱着胳膊凑近杜若。
“方才铃兰寻了太冲问话,奴婢仿佛听见,说冲出来那人名唤‘柳绩’,也是金吾卫!”
“真的是他!我方才就觉得像!”
杜若连番受惊之下心口气血激荡,两臂酸麻不已,尖声大叫。
海桐忙道,“呀!你别急!许是同名同姓呢!”
“他冲出来之前我就看见他了!况且左右金吾卫统共才不足三千人,哪有这般凑巧!”
杜若急道,“必是家里出了事!”
海桐倒不慌。
“便是天大的事,有王爷在,咱们也不怕。”
杜若目睹李玙夺刀劈车的英姿,当时便已心旌摇曳,后来虽屡遭撞击受足惊吓,并不曾昏迷,只以为李玙会亲来探视,等来等去,却是合谷,羞得她只得闭眼装作晕厥,这时候提起李玙来,只觉面红耳赤,心口一阵乱跳。
海桐懵然不觉。
“不过今日你遇险,王爷倒撇下你自去赴宴了。”
杜若心中隐隐甜蜜,嫣然一笑,“我好好儿的在这儿呢。”
她心思灵动迅捷,忽然想起一事,“你腿上若无碍,陪我去瞧瞧那个果儿。”
忠王府的内侍宫女皆住在王府最南边两进阔大的院落中。日间众人在各处当值,院中空空落落,不见人影。
海桐好容易逮住个才留头的小丫头,问明果儿的房间推门而入,便见四白落地的简陋房间里,果儿躺在一张光秃秃的通铺角落,右腿上夹着两块木板,绷带已被鲜血染红,两手紧紧攥着床单发抖,似极苦痛。
杜若忙凑前看,只见他面色苍白,额上密密麻麻黄豆大的汗珠,两眼紧闭,正在极力忍耐。
海桐奇怪地四处打量,愤愤不平。
“这是怎么说,明明是忠心护主受的伤,竟无人照管么?张孺人这个家当真是当的乱七八糟。”
果儿闻言睁眼,看清来人大感诧异,勉强支撑起身体挤出笑意,“杜娘子怎可贵脚踏贱地?奴婢实在无力起身,还望娘子海涵。”
杜若忙道,“中贵人不必勉强起身,妾本就是专程来谢中贵人舍命相救之恩。”
“杜娘子何用客气。您从前救过奴婢,这次奴婢不过是报恩罢了。”
杜若扬眉一笑,淡淡道,“王爷不在跟前,中贵人何须颠倒是非?妾从前只见你两回,你都不曾身陷险境,妾自然也没有机会救你性命。”
果儿一怔,脸色顿时有些发绿。
这个妾侍论容色也算一等一了,平时闷闷的不张扬,原来并不是个笨蛋。他向来喜欢聪明的女人,当下收起令人倒胃口的谄媚劲儿,反换了冷漠声气。
“既然如此,杜娘子有何指教?”
他躺着,杜若站着,两人说话颇为不便。
杜若掏出帕子拂了拂通铺上的灰尘坐下,泰然自若的抚平袍袖上的褶皱,仿佛近在咫尺处并没有腌臜血污。
“中贵人救妾是为着王爷,并非为了什么恩义。你既有忠心,又有智勇,将来必能得王爷另眼相看。妾万事仰仗王爷一身,还望与中贵人结个善缘。”
果儿眉头一皱,重重道,“杜娘子请吩咐。”
“今日闹事那个狂徒,乃是妾的姐夫。妾入府半年,与家中未通音信,今见姐夫如此悖逆狂乱,恐是姐姐出了事。想请中贵人代为打探。”
果儿奇道。
“今日那人竟是杜娘子的姐夫吗?奴婢听太冲的口气仿佛颇唏嘘。奴婢只不明白,这等小事,娘子何不向王爷开口,大大方方回娘家一趟?”
杜若摇头。
“若是没有今日之事,妾自可如中贵人所言,回家探望。然而今日是在长街上出事,这时节只怕不独金吾卫上下,就连左右千牛卫,诸王府的宫女内侍们,皆已传的沸沸扬扬。这个节骨眼儿上妾去认亲戚,岂不是给王爷脸上抹灰?妾虽眼下还算得脸,终究根基不稳,凡事小心些的好。”
她说的倒也有理,果儿忍着剧痛想了一想,嘶哑着嗓子应承下来,“杜娘子放心,此事包在奴婢身上。”
杜若见他神色艰难,不由得低头看他伤处,只见绷带包扎的甚为潦草,鲜血汩汩涌出,身下已聚了一小滩,果儿嘴唇色如白纸。
她吓了一跳,忙道,“海桐快去寻雨浓,再叫个大夫来!”
“不要!”
果儿陡然一把抓住杜若手腕,却是指尖冰凉毫无力气,随即松松垂下,人已是疼的晕了过去。
海桐张了张嘴,忙转身要去喊人。
杜若心思电转,高声叫道,“你且等等。”
海桐急道,“娘子,人命关天啊!王爷不会怪你摸到这屋子里来的。他这个样子可耽误不得。”
“你先别去。”
想到海桐身上有伤无法用力,杜若便起身亲自颤手解了果儿腿上的木板,再揭开绷带,只见一片血肉模糊,隐隐已经发黑,分明并不曾上药医治。
她自幼娇生惯养,从未见过杀猪宰牛的场面,忽见此景,吓得直怔住了,片刻血腥气翻涌上来,激得她几欲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