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氏顿时一口恶气梗在胸口,半晌没说出话,偏杜有邻无知无觉,边扒拉杂炊边问。
“另一个呢?”
“另一个……”
韦氏咽下唾沫,“另一个姓柳,祖上做过官,三代人丁稀薄,家世简单,上头没有翁姑,中间没有兄妹,嫁他直如招赘,倒是利落干脆。小郎君自家嘛,年方二十二,在金吾卫有个八品参军职务,手底下带了十来个人。”
她一鼓作气说完,杜有邻仰脸诧异地问。
“娘子怎的一口都不吃?昨夜喝酒伤着脾胃了?”
——唉。
韦氏简直无奈的要以手遮脸喟然长叹。
杜有邻这个人,要说深情,也真是深情。
少年情意悠悠三十年从未断绝,相反历久弥新,越发真挚醇厚。
可是要说薄情,有时候简直令她齿冷反胃。
亲生的三个孩子,各个聪明壮健,活泼可爱,偏他视之皆不过尔尔。杜若有可用之处,便娇惯些,思晦能顶门立户,便看重些,都不是实实在在的情分。
他的伦常之情好像已经在过去长久与爷娘的对抗中耗尽了,一切不过虚应情分,得过且过。
投生在这样阿耶膝下,能有什么办法?
就如杜有涯所说,谁能挑选爷娘呢?
“不是,阿蘅拖得我放不下,先讨了郎君主意再说。”
杜有邻夹了一筷子酒酿螺片细尝滋味,咸香嫩口,遂满意地眉开眼笑。
“还讨什么主意?这个就很好。能进金吾卫的,自然家世清白,官职虽低,胜在没有讨人嫌的亲戚上门啰嗦。就是他吧。”
“你这就……”
饶是猜到杜有邻不把阿蘅的婚事当回事,可是这般随意,三言两语就定下终身,韦氏还是没忍住。
杜有邻浑然会错了意。
“怎么了?莫非他有隐疾,或是祖上出过什么岔子?”
“那倒不是,柳家三四代前也算有名有姓,只是如今支脉蔓延各处,已然流散,小郎君没有助力,往后恐怕难得升迁。”
杜有邻憾然一叹,摇头冷笑。
“助力?呵呵,如今我是看开了。原以为杜家烂船还有三千钉,熬下去总有亲戚帮一把。结果呢?”
他摊开两手,拖长腔调,唱戏般慨叹。
“悠悠岁月,一无所获。”
“那郎君不担心柳家家贫,阿蘅嫁过去受委屈?”
杜有邻望着四周光秃秃的墙壁苦笑。
“似娘子这般,从钟鸣鼎食之家,嫁来延寿坊小小院落,才叫做低嫁。阿蘅在娘家时也没见过仆从如云的好日子,还怕吃什么苦?”
韦氏心道,说白了,我吃一分苦,你心疼三分,阿蘅吃十分苦,你只瞧见两分罢了。
人心从来都是偏的,对父母儿女,亲眷故旧,也都一样。
“那就听郎君的,我今日便签了草帖子,请媒人再送细帖子来看,也叫房妈妈备几条活鱼预备给女婿回礼。”
到底是一桩大事落地,韦氏预备道喜,谁知他又迟疑起来。
“要不,再等等?我瞧陈家二郎荒唐浪荡,正房娘子辖制不住,陈少卿又非要寻个诗礼出身的贵妾,只怕不容易。再等等,兴许还有转机。”
“郎君为何就盯住了陈少卿呢?!”
杜有邻悻悻撇下粥碗。
“娘子又不是不知道,他在宗正寺做官,这个,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娘娘那里有什么动静,宗正寺最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