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修)

第十九章

苏曼的话,可谓是一语惊起千层浪,让在场跟着一起凑热闹吃瓜的群众哗然一片不说,也让已经开始畅想起自己升职加薪未来的蒋副主任铁青了一张脸。

在看清苏曼户口簿上面户口那一栏上从未有过更改的,落户在花阳县,向阳公社,南家湾生产大队的地址时,蒋副主任只觉得眼前一黑。

“为什么,你怎么可能不是城镇户口?你已经符合把户口迁到城里的要求不是吗?你为什么没有把户口迁进城里!”

此刻,蒋副主任已经顾不得形象,而是略显狼狈地对苏曼咆哮着,质问着她。

本就是城镇户口,还是文/革以前大学生的蒋副主任和之前赵大志笃定苏曼一定是城镇户口的想法是一样的。

在他们看来,城镇户口是一种骄傲,一份资本。

没有一个农村人能忍住把户口变成城镇的诱惑。

就像是苏曼。

在苏刚山买了房,让她拥有了转户口的资格以后,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把户口变成可以吃商品粮的城镇户口,没人会想到苏曼会拒绝这件事。

可事实就是,苏曼根本没有转户口的想法。

就像几个月前,苏刚山在县里买房以后,回南家湾接她去县里住时,苏曼所说的话一样。

万一她在转完户口以后,没能考上工人的话,那所谓的城镇户口,就会成为烫手的山芋。

城镇户口固然可以吃商品粮,更好找工作,但在这个号召全国城市青年下乡插队的时间段里,苏曼可不愿意拿自己未来十年的发展方向去赌一个户口本上的“城镇”盖章。

她也从不认为自己是啥“天选之女”,能够做到事事如意,也从没做过又能吃商品粮,又能当工人,又不用插队的白日梦。

所以,不转户口是苏曼留给自己的退路。

而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已经说明。

——她这样做,是对的。

苏曼自己倒没觉得有啥对自己当时决定所产生的庆幸情绪,因为这本来就是她给自己的一个双重保险,有利有弊罢了。

但在一旁,终于将事情来龙去脉都听清楚的苏刚山却是懊恼极了。

因为如果不是苏曼不愿意转户口态度十分坚决的话,苏刚山恐怕早就托人给她的户口迁进城里了,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的话,那此刻,闺女估计就已经被知青办的带走,扣上“思想不积极”的帽子了。

想到这,苏刚山就忍不住后怕。

心里头,也对写这封匿名信的人更痛恨了几分。

苏刚山的自责情绪没能被苏曼察觉,因为她正一心二用地,边回答蒋副主任的问题,边暗中观察着人群外正咬牙切齿的赵大志的反应。

“本来我也是想过要不要转户口的,因为城镇户口会更方便我找工作,但作为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我并不觉得农村户口比城镇户口差在哪里,而且您可能不知道,在12月份的时候,我有去参加县政府妇联的招工考试这件事,也不知道这次招工是不限户口的。所以,我就没有转户口,而是以农业户口的身份去参加了考试。”

说到这里,苏曼笑得一脸纯良,说出来的话却如同“组合拳”一样,一拳又一拳地,狠狠地打在了蒋副主任的脸上。

苏曼气人又凡尔赛地说道:“您应该还不知道,在12月那场招工考试中,我因为表现优秀,成功在众多参与者中脱颖而出,并得到了在省妇联工作的薛主席的欣赏与认可。为此,薛主席还亲自给我安排了工作和岗位,等下个月春节过了以后,我和蒋副主任您,可就是在一个系统里工作的同事了呢。”

十二月份的招工考试?

省妇联薛主席的欣赏?

过年后就是同事关系?

在12月份的时候,蒋副主任一直在忙着年前最后一批知青上市三下乡的落实工作,虽对县里打算重组妇联班子的事情有所听说,却顾不得关注太多,只知道县里头是挺重视这件事情的,但却根本不清楚苏曼所说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也不知道那个薛主席是谁。

他不知道,在一旁已经当了半天路人的小周却是知道的。

当时他们革委会的两位正副主任可都参加招工考试的工作了,回来也跟他提过一嘴,说有个好苗子被薛主席看上了,哪怕是年纪小点,也给她安排了一个十分能做出业绩的岗位。

“原来小苏同志你就是那位被薛主席口中的‘好苗子’啊!”小周一个扭身,给蒋副主任挤到了一边,十分热情地握了握苏曼的手,面不改色地吹起了彩虹屁,“听说薛主席在回到省里汇报工作的时候,还提到了你呢,真是少年强则国强啊!”

被挤到一边的蒋副主任:“???”

小周同志,你礼貌吗?

虽然但是。

小周转变如此之快的态度,也让蒋副主任明白,不管苏曼是不是城镇户口,得到省里领导欣赏的她,也都绝对不会做出像匿名信里所说的那样,做出逃避下乡插队,还让再婚继妹去顶替自己的事情。

毕竟,她年后就要去妇联工作了。

想到这,蒋副主任的脸是青了又白,白里还透着黑。

闹了半天,自己这带人过来又是砸门又是吓唬的行为,不光险些帮了苏曼她继妹的奶奶,那个满嘴瞎话的老太太一行人,还说着要带苏曼强行去接受思想改造的,闹了这么半天的行为,不光是不成立,还根本就是一场笑话!

这要是被有心人捅到革委会去,别说升官当主任了,就是他现在副主任的差事都得让人撸了!

此刻,蒋副主任已经落了一身冷汗。

他有心想跟苏曼和她的家人说几句好话弥补一二,以求他们不会追究自己的责任,可刚刚自己那样猖狂的叫嚣,又让蒋副主任实在拉不下脸面开口。

但他不知道的是,苏曼根本没有关注他的表情反应,而是一直在偷偷观察着仍推着三轮车站在人群外,正一脸崩溃地为事情没有按照他想法发展下去而强忍暴怒情绪的赵大志。

破案了。

这一切必然是他捣的鬼!

但苏曼并不想亲自动手给赵大志吃教训,因为像他这样的小人,就跟狗皮膏药似的,你越搭理他,他就越来劲。所以,在看到正被他爸拿在手里的匿名举报信时,苏曼眨了眨眼,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哦,我忘了说,关于我的名字被说是小资风气的说法,我觉得还是要说明白一点。”

“我的名字叫苏曼。苏是我的姓,曼是‘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1]的曼,所代表的意思是百折不挠的探索精神!难道,在你们看来,这样的精神是可以和小资风气混为一谈的吗!”

蒋副主任被苏曼这突然咄咄逼人起来的气势衬托得越发势弱,目光变得躲闪,身形也有些佝偻。

见此,苏曼清了清嗓子,一改刚刚的态度,一副欲扬先抑的样子,温和地说道:“其实我也能理解蒋主任您对于响应号召,积极动员、组织城市青年下乡,只是稍微有些急躁的行为。毕竟的确是有像您说那样,思想不够积极,总是逃避插队的人存在,像我妹子秋苹这样主动报名的人也的确是不多见嘛。所以您也不用想太多,以后都是同事,就等于都是一家人嘛,一家人因为误会发生了一些矛盾,也是正常的。”

踌躇半天不知道该说点啥好让自己能找补回来点脸面的蒋副主任听到这话以后,是真的莫名感动,也十分熨帖于苏曼话里话外都将自己职位上的“副”给去掉的说法,这让他心里倒是真多了几分真诚。

蒋副主任说道:“小苏同志你真是,真是个好同志啊!刚刚也是我草率了,竟然说你的思想不端正,我在这里也和你赔个不是,希望你也别介意。”

苏曼十分大方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在蒋副主任继续说着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到那封匿名信是早上突然出现在他办公桌上的时候,她状似不经意地来了一句:“就是不知道是谁写的匿名信,您说我才来县里住几个月啊,也没得罪过啥人,要说我爸那在厂子里也是本本分分,那边推三轮车的同志就是特意帮我爸送煤球过来的厂里同事,关系处得都不错,街坊四邻也都好相处着呢,咋突然就有人要举报我们呢……”

这话说的,让蒋副主任心里头打了个突。

早上他在刚看到信的时候,一心想的是“天赐良机”,根本没想过这信的来源,又是咋被人放到自己办公桌上的。可此刻在和苏曼“握手言和”以后,向来心思就多的蒋副主任突然就明白了。

——这封信针对的不是苏家人,而是自己!

这个念头出现以后,蒋副主任就按捺不住自己的阴谋论了。

为啥这封信偏偏会被放在自己桌子上面?

为啥这人连匿名举报信都写了,却不提前确定好苏曼的情况?

为啥在还不知道她户口信息的时候就贸然投了匿名信?

——这恰恰说明写信这人想整的人根本就不是苏曼,选择她也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可被针对的点,目的就是为了引自己入套!

想到这,蒋主任的脑海中已经闪过好几个人名,并决定在回去以后的在第一时间进行对这些人的排查。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设这样的套整他蒋连平!

看着蒋副主任变幻莫测的神情,苏曼按捺着自己想要微笑的表情,只当刚刚那句话是随口说的,转而又和蒋副主任寒暄了几句后,便看着他沉重又急迫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