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

队里的人原本也不大想动,结果后来看见唐老四自己都在吭哧吭哧搬粮食,外加李秋桂一家子也忙活起来了,刘寡妇他们家好像也有了动作,心里也暗暗发了急,心里寻思着:要是真给发大水可咋办?

邻近的几户也开始搬粮食,不过他们也只是搬一些而已,并没有全搬,想着要是是个“乌龙”消息,他们也不用那么累。

大家搬得热火朝天,倒是有人注意到了:“诶,老三家咋没搬?”

唐老三那邻居就说了:“不在家,我刚去了,门锁着呢!”

大家伙儿就说了:“是不是回娘家了?他家的东西咋办?粮食咋办?”

更甚至有人商量着,把他们家门撬开,给他们把粮食拖出来,可一想王桂花那耍赖的脾气,都倒抽一口气。

有个人就特别诚实了:“你撬开他们家门锁,她说她家东西丢了咋办?”

好嘛,被人倒打一把,这也不是不可能的,特别是王桂花那个秉性儿的,耍起赖来,他们可降不住!

大伙儿就呵呵地干笑,到头来也是各自忙各自的,谁也没去帮王桂花家搬粮食。

可他们哪儿知道,人家王桂花早就按照前世的记忆,把东西搬上了乱石坡去避祸去了。

这会子一家子正守着草棚子哈哈地笑呢,人家王桂花还要下来一趟,说是还有两样小东西没带上山,这会儿下去溜达一圈儿,带上山,优哉游哉地过分。

**

这边儿李友善正蹲在屋檐下吃烟,想着地里的庄稼,也是一头烂,还在想能不能抢救一下庄稼,就听到了唐宁他们来敲门。

李友善瞪着他俩:“恁大的雨,你们咋出门了?老四呢?”

李春兰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李友善就着急了,要是别人来说,他也不大相信,偏偏是唐老四家来说,这一家子非常有远见,脑瓜子好使,还肯为大家奉献,所以他是不得不上心的。

他也披上蓑衣,急匆匆出门,回头还嘱咐张春霞:“快搬,把粮食先搬了,其它的再说!”

张春霞哪里敢耽搁,招呼起自己几个儿子,连忙搬起来。

路上风雨急猛,泥泞湿滑,唐宁好几次差点儿给滑到,亏得李春兰拉得紧,才勉强走到了大坝那儿。

这大坝在中上游,到的时候,大坝的水已经蓄满,漂浮在水面上的全是一些枯树枝,水也浑浊地像是泥泞一般,场面骇人得很。

李友善也挠着头:“我头一回看到水这么浑呢。”

唐宁心里则是咯噔一声,水质之所以这么浑浊,就是山上带下来的泥沙,山土一向紧俏结实,怎么会被冲下来这么多泥沙?

她小脸儿白白的,声音有些发颤:“李叔叔,咱们再去上边儿看看?”

李友善也不大懂,问她:“上游?”

唐宁指了指不远处的山脉:“去那儿,要快!”

前世,XX县发生洪流,就是山体垮塌,形成一个天然水库,后来蓄水太满,“水库”搂不住了,洪水就如同开了闸的猛兽泄下来,一直冲到水坝,可怜的水坝,土坝材料,承重力不强,还年久失修,被突然到来的洪流一下就冲垮了,那洪流就更加凶猛地崩腾而下。

如果中上游泥沙已经这么重了,山上很可能已经出了事情了。

他们队离山有一段距离,可能垮塌的时候混合着炸雷声音,所以大伙儿没太注意到垮塌,现下却不得不实地考察一下了。

李友善一听她说“要快”,也吓得捂着斗笠就小跑起来,路上还把胶鞋给滑掉了,摔了个脸肿,可也顾不得揉脸了,赶紧套上胶鞋又跑。

唐宁他们母女俩就跟在后面,但因为是女人和娃娃,体力跟不上,所以走得慢些。

他们一直在坡上沿着河岸走,时不时能感受到河道漫出的泥水浸泡住了脚踝,远远看去,似乎要变成一片汪洋了。

人对于水,对于洪流,总是有一股恐惧。

李春兰看得心紧,呼呼地呼吸着,又把唐宁拉得离河道远一些,远远离开那些水。

唐宁他们后到,李友善先到。

远远儿的,唐宁牵着李春兰的手,看到李友善立在一个大坡前,而那个坡原本就是一处向下的短沟,现下两边的山已经崩得不成样子,把那条沟给堵住了,只有两条小缝泄流--竟然成了一个天然水库。

李友善看着这个庞然大物,直叫吓得腿软,拍腿大叫:“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啊!”

唐宁和李春兰儿也叫这自然景象吓了一大跳,唐宁眼见里面的水位已经远远高于外面,只害怕这玩意儿指不定啥时候就崩了,到时候洪水奔腾,里面泥沙骇人,人和畜牲一卷进去,管你是个多会水的,那泥沙朝嘴巴里、鼻腔里一涌,就完蛋!

即便是泥沙没涌进嘴里,这山洪里裹着石头什么的,朝人身上撞了过去,那也是个完蛋!

总之,要是这山洪爆发了,大家卷进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唐宁越发觉得冷,却又在满头冒汗,眼看李友善还在发愣,赶紧拉了拉李春兰儿的衣袖:“娘,赶紧拖李队长回来,那儿太危险了!”

李春兰也才缓过神来,可腿脚还在发软,走了两步,自己还差点儿摔一跤,幸好唐宁给扶了一把。

母女跌跌撞撞冲上去扶李友善退下来,李友善还在红着眼喃喃,看了半天,他扭头朝队里走:“我听人说过要泄洪,我现在就去叫他们来挖沟泄洪。”

挖沟泄洪,如同大禹治水,就是让水流掉,换做平常,这是个好法子,就算是在机械高度发达的唐宁的前世,这水库和大坝也要定期泄洪的,让多余的水都顺着河道流掉,按照老祖宗的智慧那就是--大禹治水。

可现下雨势颇大,而且内部压力已经很高,稍微不注意,这口子挖大一点儿,天然水库给挖崩了,大伙儿不用再等了,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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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着李友善,着急地摇头:“不成,不成,来不及了,现在要赶紧逃。”

李友善也脸色煞白,这些年,挨过饿,受过冻,但从来没有一次,让他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

他也缓了一口气,捋了捋脑子里的线,抓住李春兰的肩膀:“春兰儿,闺女说得对,咱得逃,你先和闺女回去叫人搬粮食,赶紧逃命,我去通知五队的队长,咱们五六队都靠着这条河,怕是两个队都跑不掉!”

李友善要是不晓得这事儿也就罢了,可偏偏晓得了,也不能看着五队不管。

李春兰哪里敢拖延,当下就拉着唐宁回去喊人搬东西。

***

这边儿,外面家家户户已经多多少少挪粮食去大队了,就连老吴看着人家都在挪东西,也扛不住压力了,挪了两麻袋谷子装在板车上,推到了打谷场上去。

唐老爹和唐老太也匆匆忙忙朝外搬,他们可不是挪一两袋儿,他们是什么粮食、红薯、玉米、大衣裳都朝外拿,他们这家门就靠着河呢,要是洪水真沿着河下来,他们最快被淹,这家里一准儿啥都保不住。

老两口在大雨的天忙得满头大汗,还看到唯一没搬出去的二儿子一家子在屋里优哉游哉地坐着,老两口急得快冒烟儿了。

唐老太就在堂屋里跺脚:“我说老二,你们快搬啊,到时候把粮食淹了,你们两口子吃啥?”

虽然说老二一家子都不顶用,他们老两口也看不惯,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作死吧!

唐二嫂倒是坐在屋里磕着瓜子儿,对唐老太一脸无语,扯着嗓子:“诶哟,我说娘诶,又不是没涨过水,哪儿有那丫头说得那么严重,你可不要老糊涂了,人家老四一家子随口胡诌,你也相信呢!”

说着,唐二嫂还给了唐二哥一肘子:“你说是不?”

唐二哥也慢悠悠磕着瓜子儿,说道:“娘,就算发洪水,咱把粮食搬高点儿,弄柜子上就行了,哪里用这个大雨天搬来搬去的。”

他跟唐二嫂想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是不想动,是懒,并且也没有意识到这个事情有多可怕。

天宝在一边儿跟着点头:“就是,就是!”

天明则是皱着小脸儿,拉着唐二嫂的衣袖:“娘,咱也搬点儿,以防万一吧。”

唐二嫂就唬他:“搬啥搬?你咋也是脑袋不长着的玩意儿,现在粮食淋了雨不就霉烂了么?”

天明叫唐二嫂骂得不敢回嘴,扭头看见唐老爹他们忙不过来,没得法子了,只好冲上去帮唐老爹他们搬。

唐老爹心下感动,摸着天明的脑袋说:“你这娃,咋就这么懂事儿?”

唐二嫂在屋里看着,翻着白眼儿没搭理他们。

这会儿唐宁他们下了山,一路要吆喝要发洪水,让大家赶紧搬东西,还说李友善去通知五队去了。

张春霞在屋里气得要哭了,骂道:“这个猪,可叫我怎么搬完这些东西?”

李友善惦记着别人家,忘记了自己家,自家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了。

贺清明也才听到大家传着要发山洪了,拉着黄小翠跑到了打谷场,瞧见张春霞领着两个娃满脸是泪的,心下不忍,也很佩服李友善,就搭把手,帮张春霞家里搬了。

李春兰在打谷场里拿着喇叭喊:“山都垮了,有个大水库!”

搬粮食的乡亲们,听到山体垮塌,各个吓得腿软。

唐宁一看这些人,这队里一大帮子人,就算有个运输车,那也装不够啊,就抢过李春兰的喇叭喊:“只搬粮食,搬多了装不下,其余的自己装板车,放高点儿也行,鸡鸭可以赶出来,要快,要快,不然洪水来了,谁都跑不掉,一个小时,我爹就要把车开走。”

大伙儿一听,脑子里全懵了,只恨自己刚才没把东西搬完,这时候一个小时可咋搬?全都疯了似的朝家跑,去搬粮食去。

唐老四也才把粮食搬完,拿着炭笔在粮食袋子上做了标记,免得和其它人的粮食给混了,至于腊肉和几套好衣裳也都收拾了,只剩下两袋子红薯没搬完,也搬不动了,就放在了灶台上高高地顶着,希望到时候洪水不会淹到那么高。

唐二嫂一家倒霉催的,他们两口子关着门睡大觉,根本没听到消息,唐老爹他们忙着搬东西,之前连门都没出,等到听到消息的时候,一个小时过了大半,唐老四都准备发车了。

唐二嫂和唐老二就发疯似的把粮食朝板车上装,因着匆匆忙忙的,那个防水措施也没做好,运到打谷场的时候,袋子都**的了。

车上本来也装不下了,唐二嫂和唐老二就拖着车的后挡板又哭又闹,闹得大队的人都看笑话不说,谁都不乐意跟他们的**的袋子放一起。

这满车的粮食就算不算是干的可以直接掉壳儿,可也不湿啊,要是和他们的湿袋子搁在一起,一会儿不就湿几个袋子,到时候雨一停,粮食没晒好就得发霉。

其中老吴手一抄:“这本来也放不下了,你俩有完没完呢?”

唐二嫂看着大队这么多人,大家都靠着粮食救命,谁也不肯卖他们脸面,当下就“呜呜”地哭了,唐二哥更是急得伸手作揖,求爷爷告奶奶地要把粮食放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