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

眼见得年关将至,又是一次期末考试到了,娃娃们都开始抠头皮,但其中并不包括唐宁这个老阿姨,她早把该学的都学了,没学的那也是她会的,考试对她而言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王豆豆的腿也在这个关键时刻转好了,参加了考试,成绩非常理想,和唐宁并列第一。

从此老王家的两口崽就成了大家嘴里的“传奇”,一个天天逃学考第一,一个病了一个多月没来上学也考第一,这可让其他家的娃咋活?

王豆豆又开始重新受到关注,又享受到了大伙儿的吹捧,只是这吹捧中唯一不爽的就是傻丫居然和她并列。

然而唐宁压根儿不在乎这些,她用得着和小娃娃争这点儿荣耀么?唐氏出风头法则:出风头就得出大风头,这点儿风头连她寒毛都刮不到,简直没用啊!

她每天尽琢磨着怎么捉野物,琢磨着,又是到了一年晾香肠的时候,换做她那个时代,腊肠都吃到她脸发绿了,现下她连猪毛都没见到过,不过捉野猪也太不现实了,那玩意儿皮厚劲儿大,比豺狼虎豹还难搞。

她就指望抓俩猪獾或者果子狸啥的,充当一下猪肉,她就欢天喜地了。

她坐在板凳儿上畅想着,还不知道早有好几拨东西盯上了她山上夹到的猎物了。

上回说到,唐宁迷迷糊糊间看到一只大肚子白母狗盯着她院子里的野鸡,这其实并不是错觉,确实有那么只白母狗,早盯上了唐宁的举动,知道唐宁那夹子特别管用,能抓住东西。

现下是冬天,大家背地里都琢磨着吃些热乎的,可自己一提也没捉住啥,就把主意打到了“野狗”的身上,须知这冬日吃狗肉赛过吃人参,吃下去之后全身都暖。

因而队里明里暗里都有打狗的。

那白母狗原是一家老太太家里的狗,那老太太死了,狗就成了流浪狗,没人管了,到处讨饭吃,冬天到了,有人明里暗里打狗,那狗屁股上挨了几棒子,被打得乌青之后就钻进了山里躲着。

此刻它早生了崽,瘦骨嶙峋的身上坠着两排干瘪发红的奶*子,一看就是没奶水。

母狗盯着那被夹子夹住的野鸡,嘴角四边飞下涎水,来回踱步,它似乎知道扑上去就意味着抢了人的“东西”,被发现铁定就是被人一棒子打死。

可是饥饿催促着它,甚至它那几个才睁开眼睛的小崽崽也催促着它,没了办法,跳脚就要扑上去咬死还在扑棱的野鸡。

突然一阵说话声。

母狗迅速钻进了林子里,在不远处的树丛里,冒出狗脑袋,眼皮一动一动地盯紧了那只扑棱的野鸡。

一个圆乎乎的娃娃带着个瘦巴巴的娃娃来了。

圆乎乎的娃娃叫起来:“凤丫,看,野鸡,我捡到野鸡了!”

瘦巴巴却说:“我也捡到了,不是你一个人捡到的!”

圆乎乎的娃娃就狠狠瞪着瘦巴巴那个:“娘说我是福娃,不准你乱说!”

没错,这俩正是王豆豆和唐凤丫。

王豆豆腿好了之后,她就梦到了“神仙叔叔”,神仙叔叔说了,惩罚结束了。

唐凤丫这边还不甘示弱,她伸着那冻得通红的细长黑脖子说:“不,你不是福娃,傻丫才是,你不如她。”

王豆豆一听“傻丫”两个字儿,嘴角一下拉了下来,恨着唐凤丫,扬着声音为自己正名:“不,她不是,她是抢我福运的妖怪!”

梦里面,她的神仙叔叔说了,是傻丫抢了她的福运,所以傻丫一定是要怪,她深信不疑,谁要是怀疑她不是福星,她就诅咒谁。

唐凤丫才不理她,一伸手抱起野鸡,只听“叮叮当当”两声响,两人低头一看,鸡大腿被个铁夹子夹着呢。

谁都知道唐宁做了个铁夹子特别厉害,夹兔子、夹野鸡的。

好多人想过去捡便宜,到山上找唐宁夹到的东西,可那丫头特别会藏夹子,去山上捡便宜的都没捡到,现下叫他们遇上了。

两个人一愣,唐凤丫哈哈笑起来,得意道:“看,是人家傻丫的,人家就是比你有福气。”

王豆豆鼓着脸,一把夺过鸡:“是我捡到的,是我的。”

唐凤丫也瘪着嘴,想了半天,才想到一句:“你不是说,抢了傻丫的东西,你就没福运吗?”

“不是,是我的,她再也抢不走了,神仙叔叔说了!”

她的神仙叔叔给她说了,可以夺走傻丫的福运,前两次只是失败了,所以这只鸡本来就是她的!

两个小娃娃为一只翻着白眼儿的鸡吵闹不休,母狗看到没有大人,一下就跳了出来,对着他们龇牙。

王豆豆和唐凤丫只看见母狗掀开嘴皮子,龇着两排獠牙,鼻子耸在一起,盯着他们,登时吓得挤在一块儿。

母狗盯着野鸡来回踱步。

唐凤丫多少看明白了,去抢王豆豆手里的野鸡:“给它,给它,它要野鸡!”

王豆豆也吓得满脸是泪,可她不能放了野鸡,她要给娘,证明她就是福星,她不肯松手,在心里默默恳求着:神仙叔叔,我要带野鸡走。

王豆豆突然来了一股劲儿,把唐凤丫推到了一边,提着野鸡拔腿就跑。

母狗看着野鸡被拿跑了,甩腿追上来,唐凤丫跑得慢,被母狗咬住了裤脚,在地上摔了一个跟头,王豆豆听见唐凤丫哭得撕心裂肺,也没停下脚。

就在母狗快要追上王豆豆的时候,突然狗腿被一块石头绊住,双腿一跪,整只狗跌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哀哀”地叫。

唐凤丫也哭脓着跑了出去。

王豆豆把野鸡塞进了背篓里,采了一堆树枝盖住,谁也不知道鸡腿上有个兽夹,只是有一根老长的野鸡尾巴从缝儿里钻出来,特别神气地晃荡着。

路上的人遇见了,都哎呀出声:“豆豆呢,这大冬天的你还能抓住野鸡啊!”

王豆豆甜甜地笑着,点了点头。

唐宁和老唐家的几个娃正巧和她擦肩而过,唐宁还想着王豆豆能捉到野鸡,那自己的捕兽夹说不定能有收获,于是飞快地朝山上跑。

要说就是那么巧,她刚上山,就遇上霍云霄也上山。

霍小公子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到山里放两枪,练练手,现下初中刚放了长假,他就进山玩了玩儿。

这还是大早上,啥东西都没有,就只打了一只半大不小的竹鸡。

两方打了个照面,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或许这大概是霍云霄和唐宁最正常的一次会晤了。

猫蛋儿和天明是主动贴上去叫“霍哥哥”去了,就唐宁脚在原地生了根,默默在心里骂了一句“小祸害”。

霍云霄看着背着小背篓的唐宁,皱了皱眉:“这么早上山来了?”

唐宁也皱了皱鼻子:“昨下午放的捕兽夹,我来看看有没有抓到东西呢。”

她一说这个,霍云霄也来了兴趣,毕竟他给唐宁带了这么久的“材料”,唐宁到底做了些啥东西,他也该去观摩观摩才是。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两方人都钻进了山里,唐宁在前面儿带着路,她就发现了,这霍云霄是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的。

不过这倒也好,他们后面跟个大人,比较安全,因而她也不说啥。

唐宁按着记忆里的路线走到了藏捕兽夹的地方,却没有发现捕兽夹,把当地翻了好几翻也没找到。

猫蛋儿和天明都急了,一直叫唤:“咋没有呢,昨天不就放在这儿的吗?”

霍云霄抄着手靠在一边儿的松树上等着,看几个小娃娃一脸着急,这才伸了脖子:“怎么了,你东西不见了?”

猫蛋儿跳出来就说:“我妹妹的捕兽夹不见了,被人偷了!”

霍云霄闻言,也用土枪枪杆子拨弄了几下草丛,确实没看见什么捕兽夹,再看看唐宁,唐宁还在翻。

她一直觉得自己蛮机智的,这么多次都把捕兽夹藏得好好的,偏偏这一次就不见了,她是怎么也过不去这个坎儿的。

她这么执着地翻着,倒是让霍云霄觉得小女娃有些可怜了,一手就捉住了她脑袋上的小揪揪:“小骗子,别找了,你的东西被人捡走了。”

唐宁抬头就愤愤瞪了一眼霍云霄,看他挑着嘴角笑,好看是顶好看的,可她不明白了,这人咋这么坏,这时候还揭她的伤疤。

她伸手就推他:“臭小子,谁教你这么坏的,老娘不要你管!”

气得她都爆粗口了,果然,三十年的暴脾气是不可能因为穿到小孩儿的身躯里就改变的。

霍云霄被她骂得一愣,真是服了这丫头,什么时候都能凶巴巴的。

唐宁朝他撇了一下嘴,就看霍云霄手抬了抬,“噗通”一声,唐宁背篓里一重,差点儿一屁股坐下去。

霍云霄低下头来狠狠捏她的脸:“小骗子,你的东西丢了,帮我背货,我把那只竹鸡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