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下口谕叫去清虚观打醮的消息传来,尤氏婆媳就主动跑到贾母那里说要一起跟着去。
贾母就喜欢这热热闹闹的场面, 见尤氏婆媳也要去心里很是欢喜, 便笑道:“我才跟凤丫头说叫她明日自己在旁边楼上听戏,不必在我跟前伺候。既然你们娘儿俩也愿意凑凑热闹, 就跟着凤丫头一块儿吧。”
尤氏心下大喜, 不过还是跟贾母表示了愿意在跟前伺候的意思。贾母很大方的拒绝了, 还说叫她们也好好松散两日。
次日一早,尤氏跟可卿两个便收拾妥当, 也乘坐着轿子跟着队伍好好荡荡的到了清虚观。这次没有贾珍出面张罗, 倒是贾琏带着贾蓉等子侄在那里候着。
尤氏和凤姐儿下轿后, 一起要上前面去搀扶贾母。这回那个翦蜡花的小道士倒撞上了尤氏。这倒叫原想着看看王熙凤会不会真打大人的尤氏婆媳俩都有些哭笑不得。
拦住了要开口喝骂的王熙凤,尤氏直接叫边上的婆子把人送了出去并且还给了他一个荷包。王熙凤开口道:“就你是个慈悲人。”
尤氏听她这话有些酸味, 便笑道:“不过是个小孩子, 可怜见的。哪里值得你发一回火, 好歹也算是咱们结个善缘。”
说完就拉了王熙凤到前头去伺候贾母。众人也都陪着贾母, 一层层的瞻拜观顽。待在楼上坐定后,贾琏又带着张道士进来给贾母请安。
尤氏留心看了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的神色,发现他们两口子脸上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贾琏张罗的是处处周全, 王熙凤也依然的谈笑风生、挥洒自如。尤氏心中纳罕道,知道那么大的事情, 这两口子一点也没见发愁。莫不是心里已经有了章程。
等到看戏的时候,尤氏又趁机那话试探。王熙凤倒是趁着吵闹凑到尤氏身边低声说道:
“我已经问过琏二了,像咱们家娘娘这样的双字封号本朝是没有先例的。倒是各位嫔妃死后的谥号多是双字。
知道这事儿以后,我们两口子是吓得几天几夜的合不上眼。可是娘娘如今风头正盛, 我们又哪里敢说出这些话去扫兴。
不过琏二也跟我说了,大老爷和他平日也就贪花好色了些。别的事情是从来没沾过的。所以大的罪名应是没有的。至于府里的欠银,我们两口子都摸不着大库的钥匙,干着急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就这么能混一日是一日了。”
尤氏见她话是这么说的,可是脸上却没有太担忧的神色。就知道她估计是给自己留了后手,便也没有深问。只是又趁机说了给迎春找婆家的话,然后又对王熙凤说道:“如今咱们两府,也就你们那边二老爷身上有个员外郎的官职。剩下贾家的爷们儿,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是白身。只有扬州林姑父是个正三品的巡盐御史。好在那林姑父到底是咱们贾家的女婿,想来以后万一有什么事肯定也是个助力。”
看王熙凤还是没听明白的样子,尤氏继续说道:“府里头二姑娘年岁也不小了吧,你们两口子这当亲哥亲嫂子的很该操一下心的。要是找个差不多的厚道人家,总是对府里没有坏处的。”
王熙凤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又看着尤氏说道:“大嫂子可真是越来越叫人看不懂了。每每跟你说过一回话后,就得叫我提心吊胆好些日子。不如今日你就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也省的叫我整日里牵肠挂肚的对你是又爱又怕。”
尤氏白了她一眼,声音低低的说道:“要不是为了你们好,我何苦跟你说这些不讨喜又要人命的话。还不是知道了咱们贾家的后患,我也整日提心吊胆。除了能跟你一起商量,你说我还能找哪个去说呢。
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今日就再告诉你一句话。你告诉琏兄弟,趁着家里势头还盛,还是趁早把典卖出去的祭田都赎回来。这些祭田以后可都是全族的退路,便是万一真有抄家那一天,这些祭田都是不会被官府抄没的。所以只要有了这些祭田,府里便是真的出了事,咱们也能回老家读书务农。”
这话王熙凤倒是听了进去,就凭那句‘全族的退路’,她就得想法子把那些田产弄回来。不过她马上又问道:“如今咱们贾氏宗族的族长可是二老爷,那祭田要是再被二太太这个族长夫人典卖了怎么办?”
尤氏开口道:“我说你一个精明人,怎么又跟我这犯了糊涂。咱们贾氏宗族又不是只有咱们两房。京城就有八房,更别提金陵老家那些族亲。就叫各房每年轮流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大家都得了益,谁敢再私自典卖的。”
王熙凤笑道:“要不都说大嫂子是个能干的呢,叫我自己可是万万想不出来这么好的主意。”
尤氏不理她,只说到:“你少拿这话填忽我,比起精明能干,谁还能及得上你啊。”
妯娌两个正说得热闹,就听见有人来报说:“冯将军家有人来了。”俩人一听赶紧打住了话头,一起往贾母所在的正楼走去。
才打发了冯家的人,又接二连三的有人过来送礼,忙忙碌碌一天都没得安生。晚上回家后大概是心里存了事的缘故,第二日凤姐儿也没张罗着再过去听戏。
倒是后来尤氏婆媳听贾蓉说了一嘴,说那边的琏二叔好像在给西府的二姑姑寻么亲事。至于祭田的事,倒是没从他嘴里得着消息。
再之后除了宝玉挨打那回婆媳俩一起过到西府去探望了一次,那边再有什么热闹她们都没跟着过去参与。直到听说那边宝姑娘和史大姑娘做东,办了螃蟹宴来请这婆媳两个去凑热闹。可卿忽然想起来这回也该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了,她才央求着尤氏要看看这个重情重义的老人家。
在园子里吃完了螃蟹宴,众人正在贾母的上房屋里说笑。这时就见平儿带着一个头发花白,一身褐色棉布衣裙的老人家走了进来。
可卿兴致勃勃的看着这个虽然贫苦却又充满智慧的农村老太太,一开口就得了老太太还有满屋子姑娘奶奶的欢心。然后就听她讲各种新鲜故事。
待晚上回家后,她还跟尤氏感慨了两句,“这位刘姥姥果然是个了不起的人,为了女儿女婿竟然愿意来这高门大户给人赔笑逗趣。最难得的还是她知恩图报,真是个有情有义的老人家。”
尤氏赞同道:“也确实难为她那一大把年纪,不是说比老太太还要年长几岁吗。你既这么怜惜她,就等她走的时候帮扶老人家一把。叫她今后生活也宽裕些。”
看可卿还真的要马上回去给刘姥姥收拾东西,尤氏又拦住她道:“你这听风就是雨的毛病多早晚才能改啊。那刘姥姥在老太太跟前奉承两天,那边府里从上到下谁也不会叫她空着手走。要我说,不如你悄悄拿些银子叫凤丫头代你转交给她。那样不但老人家得了实惠,你也不引人注意。”
可卿点头道:“那书里头写了,刘姥姥这次走的时候,二太太给了一百两银子。王熙凤倒是给了不少的东西还有八两银子。老太太也给了衣裳、药方还有几个荷包。那您说咱们给多少合适啊。”
尤氏寻思了一会儿说道:“难得一个知恩图报的老人家,咱们还是多帮扶些。明面上不如就给她五十两银子,你再在那匣子里加一张银票也使得的。万一将来咱们家也不能幸免,也算是结下一份善缘。”
可卿果然拿了个钱匣子装了十枚五两的银锭子,又在匣子底下铺着的那层绸布下压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尤氏虽然觉得二百两银票给的有点多,但是想到儿媳妇一向心善,还有刘姥姥为人也着实叫人可敬可爱。心里就当这是给家里准备的退路了,于是就没有多言语。
叫人把银子交给了王熙凤,可卿终于也安生了下来。之后几天也没再吵着要过去凑热闹。尤氏知道她不愿意过去给人家当小辈儿,所以也不管她。每天婆媳俩只带着晨哥儿和曦姐儿到刚修好的花园子去玩耍。
没过两天,才送走了那个刘姥姥,西府里又来人说老太太请。婆媳两个收拾好了过去,才知道是老太太想叫众人凑份子,给王熙凤过生日。这事谁也不会扫老太太的兴致,都跟着说愿意凑份子。果然哄的贾母十分高兴。
尤氏也依然领了给凤姐儿操办生日宴的差事。她拿了银子,叫贾蓉到外头找了一个名头正盛的戏班子,又在比较有名的会宾楼叫了新鲜的席面。倒是给王熙凤这个生日办的热热闹闹的。
可卿是一直在那等着想看王熙凤抓奸那一出戏,结果一直到酒戏散了也没听说这事。她不禁心里纳闷,难道是因为那个贾琏知道自己前途堪忧,所以人变的长进了不成?结果后来从下人嘴里听说了才知道,他哪里是长进了,他不过是想着一双儿女都在家,没把那姘头带回来而已。
可卿听了简直目瞪口呆,不知道该骂贾琏贪花好色屡教不改好,还是该夸他好歹知道顾念儿子好。
转念又想到贾琏都已经知道了将来的隐患,还是在外头这么胡来。那作为贾琏侄子、贾珍亲儿子的贾蓉,是不是在外头也不老实。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贾蓉就接到了自家妻子全方位的关心。从要出门时,必要问清楚去哪、见谁、干什么、待多长时间。到回家后的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要检查一遍。尤其是身上有没有沾上什么味道,还有汗巾、帕子、荷包、玉佩都要一一检查清楚。是一点儿也不能多一件也不能少的。
甚至有一回贾蓉在外头吃酒,随手把身上的荷包赏了人,回来都被盘问了一遍。
贾蓉便有些纳闷道:“我看你以前也从来没每天盘问我这么仔细,怎么现在反倒多了这些毛病。就连西府琏二婶子也没管琏二叔叔管的这么严格。我看你这醋劲可是比琏二婶子还要大得多。”
“别给我提你那什么琏二叔,可不就是因为他我才这个样子吗。”可卿毫不客气的说道,“你跟他可是亲叔侄,谁知道有没有学着他的样子在外头不老实。”
贾蓉笑道:“也不知道你从哪听着的小道消息。二叔现在可是改好了许多,已经很少在外头找相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