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许枕一反常态地七点多起床,衣服都折腾地换过好几套,才挑了身白T恤和七分休闲裤,特意露出白生生的脚踝。
赶着八点五十分到楼底,他远远看到贺然站在树荫下,穿了一身帅气的黑色,十分张扬,正眯眼看着自己的方向。
贺然居然来得这么早。
许枕突然莫名紧张起来,他忍不住加快速度向贺然奔跑,看贺然站直了眼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
等跑到贺然面前时,他额头和鼻尖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抿着矜持的笑意喊贺然:“学长。”
粉白的面庞活像刚发好的白面馒头,向贺然尽情施展他娇憨的可爱。
他都放下面子主动喊了贺然,满心以为贺然就算不给自己道歉,也会说两句好话。
可贺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垂眸看他一眼,连句应声都没有,神态恍惚如同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高高在上,不把许枕放在眼里,眸子盛满阴鸷和森然,漫不经心地转身走在前面,说:“走吧。”
许枕在原地迷茫了一瞬,无措地捏紧手里的书包带子,觉得脸上蒸腾出的汗珠越来越沸,怎么也消不下去的热意。
贺然……贺然怎么对他这么坏。
好一会儿,看贺然丝毫没有停下来等自己的打算,黑发的后脑勺都显得那么无情冷酷,他想到周教授的殷切叮嘱,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去,扁着嘴,闷闷地垂头不再说话。
一路跟着贺然来到旧校区的教职工楼,踏上陈旧的台阶,楼道里弥漫着经年积攒的灰尘味,停在三楼门前。
原来贺然说的补课真的只是补课,全程懒洋洋地给他讲题,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许枕坐在书桌前恨恨地奋笔疾书,把对贺然的怨气发到笔尖,想象自己在戳贺然的脸,想象贺然给自己道歉,说他再也不欺负自己,也不会不搭理自己了。
想着想着,他觉得自己要付诸行动,不能梦里谈兵,他将写完的最后一道题推给坐在对面的贺然。
趁贺然垂眸检查时,他突然捧着课本贼兮兮站起来,悄悄迈步到贺然身边。
贺然懒懒看他一眼,又没搭理他。
许枕生气了,他伸手按住自己写完的题,不让贺然看,眉眼得意洋洋的,有恃无恐地问贺然:“你看我今天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话里不自觉就带上一股子娇气。
贺然斜斜睨他一眼,看他像只活泼的小狐狸在祈求自己的关注,一点都不知惧怕,好像全身心都依托在自己身上,自己却只能强忍着不去回应。
他避开许枕热切的眸,低声敷衍:“看不出来。”
许枕不高兴地猛然把脸往下凑到他面前,以一副天真的姿态左右晃动着白嫩嫩的脸蛋,精致的锁骨在T恤下若隐若现,混合着奶茶味的鼻息毫不避讳喷洒在他脸上。
“看出来了吗?”许枕表情认真地问他。
贺然的呼吸声瞬间沉下来,指尖在暗处微微颤动,他今天提前吃了好几片药,这会却无法抑制地濒临失控,他声音有些喑哑地:“站好。”
许枕撅起嘴,磨磨蹭蹭,跟失了骨头似的巴巴倚着贺然,反而凑得更近一些,把诱人的颈项都凑到贺然嘴边,他软乎乎地强调:“我今天的皮肤很好,你看看。”
呆傻的小狐狸把自己涂抹得香香的,甩着尾巴送到凶兽嘴边。
可怜又可爱。
凶兽彻底露出了他的獠牙,许枕还一无所知。
他嘚瑟地挑衅贺然:“你别喜欢严柏言啦,他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贺然突然发出一声轻笑,鼻息打在许枕脖子上,他觉得痒想躲开,没能成功。
一晃眼,他的臀部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一股大力从两侧紧紧扣住,许枕迟钝地扭了扭,才察觉那是贺然两个宽厚的手掌,热意隔着薄薄的休闲裤传递进来,炙热而强势。
贺然仅凭着两个手掌的力道将许枕整个人托起来背靠着书桌,将许枕整个柔韧的身躯固定在他两腿间,噙着未达眼底的笑意仰头问许枕:“那他喜欢哪种类型?”
许枕被吓得呆滞住,傻乎乎垂头,惊吓的目光跟贺然对上。
贺然怎么又欺负自己呀。
他瞪贺然,眸子里充斥着埋怨和羞涩,面上还要强装镇定,他用书遮住自己的下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眼,用眼尾微微颤抖着勾贺然,不甘示弱地回:“他当然是喜欢我这种类型!”
微微抬起下巴,他大言不惭地继续炫耀:“因为我很会关心人,不像你,总是欺负我。”
贺然手下不松力道,明知故问:“我怎么欺负你?”
“就是现在,就是这样啊!”许枕急切地义愤填膺,生怕贺然不认账似的,就为了让贺然哄哄自己,给自己说些软话。
贺然闭了闭眼睛,鼻尖捕捉着自许枕身上传来的奶茶味甜香,把这当成让自己镇定的药,以此按捺蠢蠢欲动的心,将代表着贪婪毁坏的兽压抑回去,这让他的情绪处于一种亢奋和低落交替的疲惫。
禁锢着自己的两个手掌忽然松开,许枕以为贺然终于愧疚了,他一溜烟溜出贺然气息笼罩的范围,拼命忍住扬起的嘴角。
回过身,唇瓣却重重磕到一个柔软的东西,许枕大脑一片空白地瞪着贺然黑沉凶猛的眸子,在那一片空蒙的黑雾里没找到自己的影子。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又被贺然欺负了!
这是个浅尝辄止的吻,贺然很克制地没有更进一步,而是及时退开,眯眼回味似的舔了舔唇,他将那甜蜜的颤栗小心翼翼收起来,安抚内心的凶兽,眸子戏谑地看着许枕:“这才是欺负。”
许枕猛地跳开,一瞬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控诉贺然:“你怎么这么无赖!”
他气愤地开始收拾东西,一举一动都拼命向贺然诉说着生气,可直到他离开,贺然都没哄他。
*
许枕走后,贺然没留在学校,而是去了临安江畔的房子,他一进门就直奔画室,梵香未燃,但气息已经浸染在房间里,经久不散。
踩着重重的步伐,贺然静静站到那幅布满玫瑰和荆棘的画面前,看着上面鲜艳的红,他还记得那是心上人唇上的一抹嫣红,还记得自己下笔时生平第一次产生出甜蜜婉转的柔情心思,属于自己的爱情之花即将生根发芽。
可他还是要逃避了,他其实和自己的母亲没有区别。
他这样的人,他这样的人……
贺然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起来,眸子里充斥着凶狠和疯狂,瞪着眼前的画,活像瞪着仇人,他猛地伸手,粗鲁地将画从画板里扯出来。
“刺啦。”
漂亮的玫瑰被撕得四分五裂,再也找不回原状,又被零乱地散落在地,娇艳欲滴的玫瑰上多了几个脚印。
贺然低垂着头站在原地,空旷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他神经质的笑声。
妈妈,你说的对,我们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幸福。
*
周日早上,许枕突然接到周教授的电话,电话里周教授语气非常焦急:“许枕,这两天你见过贺然吗?”
“昨天早上他帮我补过课。”许枕疑惑,“怎么了,教授?”
“我从昨晚开始就联系不上他,电话一直关机,去他在校内租的房子,也没见到人,唉……可别出了什么事情。”
许枕心念一动,指尖在桌面上扣来扣去,眼睛弯下来一点:“我知道他在市区还有一个住址,教授,不然我去那里看看?”
贺然那么厉害的人能出什么事,许枕一点也不担心,他是突然想起上次在临安江畔打游戏的事情,又有点心痒痒,于是屁颠屁颠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许枕第二次来临安江畔,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应后,轻车熟路地输入上次贺然告诉他的密码。
他直接走进去喊了一声:“学长。”
没人应。
早上日光烈,这房子采光又好,阳光从两边的落地窗进来,照得整个大大的客厅都是透亮的。
许枕先跑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打游戏的主卧,探头进去,没人。又走遍了所有房间,无一例外没有看到贺然的身影。
他失望地站在客厅中央,磨磨蹭蹭不想走,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轻响。
许枕眼前一亮,寻摸到轻响传来的地方——画室。
垮起个批脸.jpg。
他对这地方有种打从心底的惧怕,犹豫了一下正要抬手敲门。
“吱呀”,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许枕傻傻抬头,跟站在门缝里的贺然面对面,对上那双沉郁的黑眸,莫名有点心虚,支支吾吾地:“学长,我……”
“你来这做什么?”贺然只意外了一瞬,就神色恹恹地打断他。
这是不欢迎自己吗?
许枕瞪大眼睛,觉得有些难堪,他垂头看着地面,肩膀可怜巴巴地塌下来给自己挽尊:“周教授说联系不上你,让我来替他看看!”
他特意着重强调了“周教授”三个字。
半晌,贺然深黑的眼微微垂下,眷恋似的流连在许枕头顶的发旋,到那生气撅起的浅粉色唇,目光停留在那里,他淡淡道:“知道了,你走吧。”
许枕猛然抬头,用不可置信的目光谴责他,白皙的脸被气出一层薄薄的淡粉,气鼓鼓地耍赖:“为什么?我不走!”
贺然唇角噙起一抹冷冰冰的笑意,说:“你知道你的行为算私闯民宅吗?”
私……私闯民宅?
许枕抖了抖,被吓到了,傻呆呆看着贺然,被贺然揽着背送到了门口。
一只脚差点踏进电梯,他突然收回脚,一弯腰从贺然胳膊下面又快步溜回客厅里,抱紧沙发才得意洋洋回头看贺然,有恃无恐地喊:“我就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
他才不会被贺然吓到。
那眉飞色舞的小模样,让贺然理智的弦差点断开,想不管不顾地把人永远留在自己的地盘。
他头痛欲裂地揉了揉太阳穴,嘴里小声呢喃:“真要命。”
许枕没听清,怀疑贺然在偷偷说自己坏话,噘着嘴质问:“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许枕就看到贺然高大的身形闪了闪,突然毫无征兆地倒向一边,像一出没头没尾的默剧,让他一下子傻眼了。
“贺然……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我害怕。”他抬高嗓音给自己壮胆,拉长语调企图用撒娇让贺然理理自己。
一片沉默。
不就是没听话离开吗,怎么会这样啊?
许枕欲哭无泪地跑到贺然身边,感受到贺然沉重的呼吸,他重重松了口气。
只是发烧了,他挨着贺然滚烫的额头得出结论,还烧得很严重。
“你是傻瓜吗?”许枕费劲地将贺然给沙发上拖,边拖边怨气浓重地抱怨:“生病了都不知道说,还要赶我走,一个人病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气喘吁吁地将贺然放到沙发上。看着高大的身形蜷缩成一团,英俊的面部苍白虚弱,紧紧蹙着眉头的贺然,许枕还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报复性地戳贺然挺拔的鼻梁。
“让你赶我走,让你欺负我。”
戳够了,许枕才跑去卧室抱被子,又点了药品外卖,等外卖的空隙里,烧好热水用毛巾敷在贺然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