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泪水划过脸颊,商宁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如果她修为再高一点,如果她能来得更早一点,是不是就能阻止陈山河,将他救下?
可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陈山河看向萧西棠,他想告诉他,你要保护商宁,她是阿虞,是你心心念念要找的阿虞。
就算她换了容貌,改了姓名,可是能出那一刀的,一定是夙虞,一定是天下第一刀客,明尊夙虞。
陈山河动了动唇,喉咙里却只是徒劳地发出气音,他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他看着泪如雨下的商宁,缓缓抓起跌落在身旁的刀,将其递向商宁。
我不知道您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又为何会成了医修,可明尊夙虞,是该握刀的。
陈山河并不觉得自己的死有什么值得人伤心,他今夜本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为心中道义而死,他全然不悔。
而能在死前认出夙虞,陈山河觉得很开心。
所以,你也不必为我哭,小丫头,你原来就是明尊,我真的很高兴。
他向商宁勾起一个温和的笑。
商宁怔怔地看向他,终于,抬手接过了那把刀。
陈山河终于了却了一桩心愿,他的手无力地垂下,身下鲜血被雨水冲走。
“大侠!”商宁握着刀,看着他在自己眼前失去了呼吸,却无能为力。
为什么啊——
她仰起头,雨中,哭得狼狈又难堪。
萧西棠静静看着这一切,神情有些木然,他终究没有保住陈山河的性命。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陈山河竟然会将自己的本命法器,交给一个毫无特殊之处的寻常医修。
那是一把,阿虞曾经亲手铸炼过的刀,名为,破霄。
*
商宁病了。
正面对阵凝虚巅峰的修士,又在雨中淋了一夜,她的身体自然有些撑不住。
深夜里,被外间动静惊醒的朱颜披上外衣起身,就看见院中萧西棠抱着衣裙染血,呼吸微弱的商宁走来。
“阿宁……”她喃喃唤了一句,她怎么会受伤?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西棠当然不会对朱颜多解释什么,他将商宁放在床榻之上,直起身对朱颜吩咐:“这几日由你照顾她,明日会有医修来府中。”
朱颜敛去种种复杂情绪,俯身应是。
萧西棠离开之后,她摸了摸商宁滚烫的额头,先为她换下湿衣,听她唤冷,又点起火炉,从自己房中拿了被褥,尽数盖在商宁身上。
全身都湿透了,也不知在雨中淋了多久,朱颜在院中平日煮热水的小火炉上煎了姜糖水,一匙一匙喂商宁喝下。
到了这时候,原本浑身冰凉的商宁身体终于回暖,口中也不再喊冷。
“爷爷,大师兄……我想回家……”烧得迷迷糊糊的商宁紧闭着双眼,带着哭腔喊道,腮边滑落两行泪,唇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今夜,究竟出了什么事?
自遇见商宁以来,朱颜从没见过她这样虚弱的模样,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很多年前,逃难来白玉京的路上,她还只有七八岁大的妹妹,也是这样哭着对她说,自己想回家。
可那时候,她们已经没有家了。
她的妹妹,死在了来白玉京的路上,连裹身的草席也没有,朱颜徒手挖开灰褐土地,将她葬在了一棵枯树下。
后来,她终于有了安身立命之处,却已经无处寻回妹妹的尸骨。
若是她的妹妹还活着,应当就是阿宁这样吧。
朱颜坐在榻边,握住商宁的手,轻轻道:“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管什么样的苦厄困境,终究都会过去的,所以不要害怕。
第二日,日光照进室内,商宁有些不安地蹙着眉,缓缓自梦中醒来。
她看见朱颜握着她的手,俯身睡在床榻旁。
“朱颜姐姐……”
朱颜听见她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眸中带了欢喜之色:“你醒了,可有觉得好一些?”
商宁喉咙干涩,她嘶声道:“我想喝水……”
朱颜起身,为她倒了一盏茶水,喂到嘴边。
“我现在去药堂,请医修来为你诊治。”朱颜想起昨夜萧西棠的话,为商宁掖了掖被角,“阿宁,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转身向外走去。
商宁头脑尚还有些混沌,她又想起昨夜陈山河在雨中对她露出的那个笑,还有亲自交到她手中的那把刀。
那把刀呢?
大侠留下的那把刀呢?
商宁挣扎着起身,最后在自己的乾坤袋中找到了刀。
刀身上镌刻着两个字,破霄。
商宁抱着刀,又想起了陈山河,想起他们初见之时,他落拓又潇洒的样子。
她唤他一句大侠,而陈山河所为,也无愧一个侠字。
但商宁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行善者,自身却不得善果。而如冯尹那样的人,却还能活着。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两行眼泪悄无声息地从商宁眼角滚落。
*
午后,商宁在外院找到了胡叔。
他面上带有疲色,见了商宁,有些惊讶:“既然受了伤,便好好在房中休养。”
昨夜,他是亲眼看着萧西棠带着浑身染血的商宁回到府中。
其实商宁并没有伤得如他以为那样严重,一身血衣,更多是陈山河的血。
她没有解释什么,只问:“大叔,大侠——就是陈山河,他葬在哪里?”
胡叔的脸色黯了一瞬:“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偶然遇见,他帮了我。”商宁低声道。
胡叔勾了勾嘴角,笑意艰涩:“他一直都是这么个爱管闲事的性子。”
“我听侯爷说,他将破霄留给了你?”
“是。”商宁垂下眼。
胡叔点了点头:“也好,你与阿虞性情如此相似,那把刀到了你手中,应当也不会被埋没。”
“破霄和夙虞有什么关系?”商宁有些不明白。
“破霄,是阿虞亲自铸炼过的刀。”胡叔望着远方,似乎陷入了回忆,“去妖族战场的第一日,她救了陈山河,后来又指点他刀法,为他铸炼了破霄。”
当时还不是永宁侯的萧西棠不明白,陈山河天资悟性均是平平,如何值得商宁费心劳力去指点?
夙虞说,比起天资悟性绝佳者,她更欣赏陈山河这样心有侠气之人。
萧西棠变了脸色,那样不修边幅的男人,何处值得她欣赏。
见他如此,夙虞便笑,拍着萧西棠的肩膀道,无论旁人如何,他总是自己最好的兄弟。
“所以,天下第一的刀客,就是夙虞么?”商宁突然想起了当日陈山河在东城门上对自己说的话。
在此之前,大约是因为曲锦瑟,她从未将萧西棠口中的阿虞,同刀客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对。”胡叔神情有些怅然,“阿虞她,是天下第一的刀客。”
但白玉京中,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过她了。
明尊夙虞,已经失踪了十年。
胡叔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负手向外走去:“我带你去祭拜他吧。”
陈山河被萧西棠葬在北城门外,白玉京中虽热闹,但对于他那样性情的人来说,实在拘束了些。
葬在北城门外,天下人来来往往,或许能叫他听几句自己熟悉的江湖闲谈。
墓碑前放着两坛好酒,胡叔说,这是萧西棠留下的。
“侯爷也知道,他好酒。”胡叔看着故人坟冢,心内怅然。
昔日在妖族战场上那般艰难,他们都活了下来,没想到最后,陈山河会死在白玉京中。
直到此时,胡叔也还是未曾想清楚,他所做一切是不是值得。
商宁点燃纸钱,火焰默默燃烧,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问:“林平怎么样?”
陈山河拼死要救下的人,怎么样了?
“侯爷已经安排人护送他离开,冯尹既然已经答应揭过此事,若不想与永宁侯府结仇,便不会再做什么多余的事。”
那日与陈山河兵分两路拦截沧溟宗弟子的修士,大多也被救下,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昨夜一场大雨之后,草叶苍翠,风吹过草地,四周一片静寂。
“再过两日,便是散修试最后的试炼,你还打算去么?”胡叔忽然问道。
商宁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问题,茫然一瞬才道:“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在见识过昨夜沧溟宗行事的霸道后,商宁真的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去五大仙门。
胡叔想说什么,犹豫再三,却只是叹了口气。
商宁望着墓碑出神,她该不该去参加第三重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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