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有眼睛看,看得出来,他一直被冷遇着,他的母亲的确在江家早逝了。
这一家人互相之间恩恩怨怨,外人很难看得清楚。
“是啊,他们一家人,江元珏,雪如夫人,江太守,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我和母亲都是他们的眼中钉,必须除之而后快。”江澈说完,终于不笑了,他低头,伸手在揉他的脸,仿佛刚刚的表情是多么的累一样。
封东语拍了拍他的左肩,已做安慰。
他没有说话,看了封东语一眼,忽然视线瞥到她的肩膀上,露出了渴望的神色。挣扎片刻,他还是抱住她的右臂,把头轻轻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困了,按现在马车行进的缓慢速度,要去江家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我能靠在你的肩膀上睡一下吗?”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可怜兮兮地说。
“你睡吧。”封东语不觉得他重了。
他缓慢地把身体压到封东语的肩膀上,久久无声也无动静,封东语还以为他睡了,没想到他抓紧一点她的手臂,脸动了动,声音如虫子一般低:“你好温暖,活人的体温好温暖。”
虽然他不一定是那个意思,但封东语被这个世界里的主角团给整怕了,封东语敏感地捕捉到“活人”二字,身上鸡皮疙瘩瞬间起了,干涩地问:“活人的体温?活人?”
她不敢问太激进,只能抓住江澈的关键词反问。
江澈感受到她身体的瞬间紧绷,呆了呆,低声笑了好久,才说:“你别怕啊,你那么勇敢,想要害死我的人都怕你,你不该怕我的。”
不,她真的怕。
封东语越听,越觉得脚底发凉,偏偏右侧身体被江澈牢牢地抓住,他就像一块巨大的吸铁石,牢牢地吸附住她。
她的身体冒热气,他的身体不至于冒冷气,可是因为温度比她的低,一直在吸走她的热气一样,让她感觉寒冷。
“你先别说我该不该,你先说清楚那个活人的事情。”封东语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问。
“这很简单啊,”江澈像在逗她一样,理所应当地轻巧地说,“自从母亲死后,我就没被活人抱过了,只在梦里继续被母亲拥抱过,我还是小孩子一样依偎在她身旁,她给我诉苦,可她已经不是活人的体温了,她好冷好惨,我依偎着依偎着,就不想靠着她了。”
江澈直起身体,语气寒如千年寒冰:“我讨厌她这样,讨厌她变作了鬼也不敢找凶手,只敢夜夜找我。她比我大那么多,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想过要保护我,只想着讨好那个江太守,死了后,倒一心琢磨着鼓动我给她报仇了。”
封东语想到这是一个可以有鬼魂的书中世界,于是立刻敏感地问:“鬼魂?会不会真的是你母亲的鬼魂给你托梦了?”
江澈却一点都不关心,更冰冷也更严苛地说道:“可能是吧,我一开始还真被她哄骗到,不自量力地质问江太守和雪如夫人,不断推开想要靠近我的年纪尚小的江元珏,然后我得到了什么?无止境的打骂和羞辱,我差点就被打死了,可她根本不关心我,下一次入我梦中,还只是哭着让我帮她报仇,只动动嘴,用她的什么人生阅历,教我保护自己而已,压根没有半点行动,因为她说她怕,呵,我被仆人欺辱,她都怕得不敢帮我骂人吗?”
封东语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江澈母亲能懦弱与自私同时存在,怪不得江澈能阴暗得成这样。
“小鹊,其实就算你当初不救我,我被烧成真正的鬼了,我也绝对会变成厉鬼报复这一切,这一切的不公道,我活着不会忍受,死后更不会忍受。”江澈激烈地说。
这话听着,封东语一开始是觉得没有问题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可是当马车停下,江澈和她一起下了马车,她看着面前虽然庞大,但总觉得阴气十足恍若鬼屋的建筑物时,她脑子里忽然反复浮现的是男主的半句话:
【我活着不会忍受……】
而此时的江澈,明明要走进这座可能有杀他的杀人凶手的建筑物中了,可他脸上没有任何恐惧,脚步比走进严家的时候还要轻松。
电光石火间,封东语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江澈被歹徒袭击的时候,是服用过迷药的,即使被砍伤的剧痛弄醒,迷药应该也还是保留一定的功能的,身体和大脑在重重受伤的情况下,按理来说是很难注意到地上满地的油才对,两个歹徒没有油来点火,都是用刀来砍杀他们的,可是江澈刚刚说的是:
【就算你当初不救我,我被烧成真正的鬼了,我也绝对会变成厉鬼报复这一切……】
他很明确说的是“被烧成”,而不是说“被砍死成”。
封东语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因为这个发现,久久不能思考了。
好不容易缓过来,开始怀疑江澈是不是有被活活烧成厉鬼的记忆,可是按理来说,这个梦境里他想要完全投入玩耍的话,是不该有这样的记忆的。
那还有一个可能,他早就猜到他要被烧死,他不怕走入这样的命运里,因为死亡对他来说并不是结束,他可以化作厉鬼回来勇于报仇……
这个可能很有依据,毕竟他的鬼魂母亲经常夜夜入他梦境,他已经被沾染得估计已经不畏惧死亡了。
“小鹊,你愣在原地做什么?不走吗?”已经上了台阶准备敲门的江澈,忽然回头望着还站在台阶下的封东语,歪着头疑惑地问道。
封东语抬头看着他,感觉自己的脚有千斤重,全身都在抗拒着靠近江澈。
如果刚刚推论是正确的话,男主江澈的设定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江澈,是个疯子,活着时不甘心受窝囊气,也绝不畏惧死亡,连死都要无止尽纠缠着报仇的疯子。
好想远离一点,可是目前这形式,逼迫她不得不靠近。
算了。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所有的疑惑和忐忑,还是一步又一步艰难地上了台阶,朝着站在高处的江澈走去。
她到了这样的书中世界中,本该就是要见识噩梦的千百种诡异变化的,就当自己是在看沉浸式的恐怖电影吧。
封东语不断自我催眠,终于逼着自己站在江澈面前。
江澈却还是没敲门,奇怪地问道:“小鹊,你怎么忽然身上出那么多汗?”
一边说着,他一边皱起眉头,看不过眼,掏出身上还带着莲花熏香气息的手帕,折出一个尖尖角,想要给封东语擦汗。
“这汗都把你脸上的妆容弄花一部分了,哈哈,汗水都是白色的,别动,我给你快点按掉这些汗。”
封东语记起来他现在把她的脸当他自己的脸一样爱护,把她美丽的化妆后的容颜当成他自己的骄傲,她本就怕他,现在当然更不敢打扰他来擦拭“他自己的珍宝”了,于是仰着脸,安静地任由他擦汗。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个绝美少女抬高修长又白皙的脖子,任由带着斗笠的高大男子用一条薄薄手帕擦拭身上香汗,这场面显得二人举止过于随意了,但行人又忍不住脸红地细看,特别是严家跟随的仆人,虽然觉得江大少这样很不合适,可是他们心脏还是砰砰跳地没有漏过任何一眼。
不过,封东语虽然身体外在看着是淡定不动的,内部的心脏却是狂跳得厉害:
【噗通噗通噗通……】
如战乱时军队被迫上战场时那绵密的鼓声,不断地敲响敲响再敲响,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切,越来越激烈,震撼人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