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

大多数,都是回纥冲关之后,村子被抢过的老人家。每次边关有冲突,总会有那么一两队回纥小部队,偷渡进关内抢劫百姓,这个时候,往往能跑的都跑的,跑不动的老人家没办法,只能留在原地,等着被人宰杀。

藏得紧的,没被杀掉,等边关将士打退关外敌军,把偷渡入关内的回纥人斩杀或是赶跑时,这些没被杀掉的老人,基本上都会沦成老乞丐。

不管是小镇上的人,还是过路人,都以为这个老乞丐也是和其他乞丐一样,手上不是很拮据的,走过时,会往他的破碗里,丢上一个铜板,让他有能顿饭吃。

正午时分,太阳挥洒大地。镇头官道上,一个妇人牵着一个小孩,似乎要进城办事。

走过老乞丐身边,妇人眼里露同情,从跨在胳膊上的篮子里,取出一个白面馒头,交给身边的小孩,让小孩送去给这个老乞丐。

那乞丐讨要到个白面馒头,似乎很高兴,卑恭屈膝地向妇人道了谢,然后拿着馒头,杵着木棍,颤颤巍巍地走到边的大树下。

他背靠树荫,避开人群,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他似乎已经饿到了极限,没几口就将一个大馒头全部吃进了肚子里。与此同时,他的手掌中,也多了一张小纸条。

老乞丐并没有现在就打开这张纸条,而是吃完馒头不久后,打了个吹欠,仿佛泛起了春困。他起身,慢吞吞走进了镇子外的一座破庙里。

一进破庙,老乞丐那双浑浊的眼睛,顿时精光乍现,佝偻的背也比刚才直了许多,看上去,哪还有什么路都走不稳的样子。

他扫了扫身上的破衣服,走到菩萨像后面,拆开手中的纸条。

纸条上同样是回纥文字,写的是潜龙坝有埋伏,探路者已全军覆没的消息。

这消息和先前贡锋所得到的消息,几乎一模一样。

老乞丐看着纸条上的信息,一双眼睛紧紧蹙了起来。

这个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从百濮十万大山逃出来的鹰箭门门主——马扎。

马扎从百濮出来,一路都在被截杀,为了掩护他逃走,已不知有多少属下死在中原大地上。到了陇西之后,他发现,天上信鹰似乎成了某些人的把子,追杀他的人,在跟着信鹰搜寻他的位子。

每每信鹰一出现,他就会暴露行踪,被敌人拦住回去的脚步。

几番深思,马扎当机立断,改变方针,让信鹰吸引追杀者的眼光,自己则伪装成普通人,躲避追杀。同时,还让属下扮成自己,搅乱敌人的视线。

别说,他这计划还成功了,至少他已有四天,没再被敌人找到。

唯一可恶的,便是那些被杀掉的信鹰。

信鹰接连被杀,马扎很清楚,中原皇室有动作了。能杀信鹰者,只有与鹰箭门齐名的疾弓营。

陇西境内定是有疾弓营的人。没了信鹰,他传递消息少了一个途径,不但如此,不能用信鹰探路,他几乎是寸步难行,不知道前方到底有多少埋伏。最重要的一点,他彻底和枯鹤院断了联系。

想让回纥那边增加支援,很困难。

而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陇西境内回纥探子比较多,他能调动的人手也比较多。

但探子武力多是平平,又怎么能和他的属下相比,没人相助,他根本就突破不了中原人布下的天罗地网。

不行,得想办法让探子将他的位子传递给回纥帐营。

让回纥领军者,发动一次冲关,好让他趁机离开姜鲁。

只要离开姜鲁,他就有办法回到回纥。

马扎分析了一下眼前局势,片刻后他起身,取出藏在菩萨像后面的纸笔墨,在一张纸条上,飞快写下了一行字。

将纸条叠好,藏进手掌中,又巍巍颤颤地离开了破庙。

*

另一边,远在伦山的石竹月,在经过一番折腾后,终于取到了放在伦山禁地中的蛊灵。

蛊灵并不是蛊虫,而是一件神秘、岂至今都没人能弄明白是什么东西所铸造出的一把铁伞。

伞的每根伞骨上,都挂着一个铃铛。

当看到这些铃铛,伦山蛊后眼里闪过疑惑。

因为,这些铃铛外表,竟和况曼手上的驱蛊铃外表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这些铃铛可以发出声音,而况曼手腕上的铃铛没有声音。

伦山蛊后沉疑。

……难道,驱蛊铃是出自伦山?

“蛊后,拿到蛊灵就快些出来,别在禁地呆太久,扰了先灵。”一道苍老的声音,从禁地外的洞口传了进来。

伦山蛊后收拢心神,提着伞,一步一步,踏出了昏暗禁地。

她每走一步,禁地内的各种毒物,或是蛊虫便会往后缩上一缩,仿佛是在给她让路般。

在她身后,一条不亚于龙王那般庞大的蛇,吐着蛇信,紧紧盯着她离开的身影。

待她彻底离开后,这条蛇尾巴一扫,将禁地里扫得岩石滚落,然后一掉头,挪动着它宠大的身体,慢吞吞缩回了岩石上的一个洞穴里。

洞穴内,几株颜色红得泛黑的小草,坚韧地生长着。不巧,百濮的湖底中,也有这么几株小草,在黑不见底的洪湖里生长着。

这条大蛇一回洞穴,便安安静静盘在小草边,陷入了沉眠。

禁地外,一个满脸皱纹的老阿嫫,看着伦山后手中的蛊灵,眼里透出欣慰。

“不亏是蛊后血脉,你虽只修练了三年蛊术,但却能从小黑这里取出蛊灵,也算不坠蛊毒后一脉威名。”

……同样的蛇,在百濮被称为龙王,而另一条,则被伦山的人给叫成了小黑。

——这差别,不是一般的大。

伦山蛊后侧头,神情淡淡,没接这个老阿嫫的话,而是抬步往山中寨子走去。

这阿嫫似乎也见怪不怪,并不介意伦山蛊后淡漠,抬步跟上去。

这任蛊后不是在伦山长大的,对伦山没什么感情,而唯一能留住她的,便是上一任蛊后的换血救命之情。

有换血救命的恩情在,她哪怕不喜伦山,也必不会在下一任蛊后未长成之前,抛弃伦山。

只待下一凭蛊后长大,继承蛊后之位,她爱去哪就去哪吧,伦山不强留她,只要有几分香火情在就好。

“百濮的龙王怎么样?”阿嫫继续问。

“很好,不过这二十多年产了十二枚卵,伤了身,我给它调养了一下。”伦山蛊后淡淡道。

老阿嫫叹了口气:“当初就不该将龙王留给他们,可惜小黑不是母的,要不然,倒是可以让它和龙王一样。成为半蛊半蛇的存在,哎,小黑也老了,还不知道能活多久。”

说到这里,阿嫫自言自语道:“得让寨子里的小丫头们多种点幽毛草,怎么着也不让它死在我前面啊。”

伦山蛊静静听着,任由这个阿嫫唠叨,始终没有接话。

感慨完禁地里叫小黑的蛇,阿嫫话锋一转:“我们查过,当年伦山之乱,一共死了三十一个蛊奴,其只有八个蛊奴的尸体没有找到,你所说的大祭师,我们始终查不出他是谁。不过,现在有了蛊灵,查不查得出来都无所谓了。蛊灵一启动,他必死无疑。”

说到必死无疑时,老阿嫫的眼里带起了仇恨。

三十年前,那时她三十出头,对那一场混乱,至今都还记得。

蛊后被推入万蛊窟,致使那里面的万蛊在沾了蛊后的血后,燥动不安,一直想找寄体。

好些会飞的蛊虫,从万蛊窟飞了出来,寄在了族人们的身上。

族人们虽然都养蛊,但也承受不住沾过蛊后血的蛊虫,虽不至于丧命,但也是丢了半命的,也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没办法一开始就追查真相和追击妮怜。

错失了一开始的时机,后面想要追击,但是妮怜已经潜伏下去,让他们找不到人。

伦山蛊后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这个结果在回伦山的路上,她就猜到了。若真能查到,她消息一传回来,这边就能给出答复了。

“蛊灵怎么驱动?”这蛊灵是伦山镇山之宝,她坐上蛊后位子,去禁地祭拜祖先时,族中阿嫫们曾给他提过蛊灵。

但知道归知道,却不会用。

蛊灵上有八根伞骨,每一根伞骨上都有一个铃铛,这些铃铛总不能乱催动。

万一催动错了……

阿嫫道:“族里有催蛊灵的办法,我已经让人把书交给了阿月,你回去看看,就知道怎么催动了。”

伦山蛊后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

谈话间,二人走到了寨子中央,建筑最精致的阁楼前。一到这里,老阿嫫就朝伦山蛊后弯了弯身,离开了。

不一会,阁楼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从里面跑了出来。

“小姨,你回来了。”小姑娘皮肤白皙,有着一张极为精致的小脸。

这个女孩的五官与况曼有六分相像,两人站在一起,说她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都不会有人怀疑。

“阿月最近可有好好习蛊?”伦山蛊后一收身上冷漠,半张裸露在外的脸上,浮起浅浅笑意。

被叫阿月的姑娘,眼睛明亮,有些骄傲地点头:“有,小姨离开时,所安排的任务,我都完成了。”

伦山蛊后伸手,欣慰地摸了摸阿月的脑袋:“阿月好好练,这伦山以后就靠你了。”

得到伦山蛊后的认可,阿月眉间飞扬起了笑。

伦山蛊后看着女孩的笑,内心止不住叹气。

这个女孩,是她阿姐的女儿,今年才十六岁,只比阿曼少了半岁,她是个很懂事,很乖巧的孩子。

懂事到,让她心痛。

三年前,阿姐为她换血,没有通知族里任何人,只和十三岁的阿月说了。

也不知道她和阿月说了什么,才十三岁,她便能一边哭,一边辅助阿姐为她换血。她……亲眼看着她娘的血,流进她的身体,亲眼看到她娘断气。

那时她刚刚苏醒,神智还很模糊,连起身都难。而这刚刚失去阿娘庇护的女孩,却转而,用她瘦弱的肩膀,庇护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