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熟悉得况曼心口隐隐作痛。

特别是院中那口已经枯掉的石井,那里……那里,阿碧就是死在那里的。

她的尸骨,也许还在井中。

况曼永远都忘不了,阿碧抱着一个黑衣人的腿,嘴里吐着血,却声声嘶喊着,让她快跑的场景。

而那个黑衣人,况曼知道他是谁。

——他是沈镇远!

阿娘回来后与沈镇远交手,扯掉了沈镇远的面罩。他面罩落下来的时候,她正好被另一个黑衣人抓住,飞离出小筑。

她害怕,回头叫娘,回头刹那,就看到了沈镇远的脸。

那张脸,况曼一辈子都记得,哪怕是化成灰她也不会忘记,她亲眼看到他,一刀砍断阿碧的手,将阿碧踢进枯井里。

阿碧……那个在自己童年里,比阿爹阿娘陪伴自己时间还长的女孩。

那年她也才十岁,她……一定很痛,一定很痛。

阿碧……别怕,小姐回来了,活着从地狱爬回来了。

你的仇,我一定为你报,当日他是怎么杀的你,小姐就怎么杀他,将他加诸在你身上所有痛苦,通通还给她。

熟悉的场景,让况曼再次陷入过往。

不过这一次,她没再失控。

孟九重似乎察觉到况曼阴暗又暴虐的气息,眸子紧蹙,轻轻捏了捏况曼那有些泛凉的手,出声转移她的注意力。

“阿曼,要不要去远处走走。”

刚醒过来,情绪波动不能太大,而且,她体内还有他渡过去的内力,这些内力毕竟不是她自己修练出来的,心神不稳,内力便容易出岔子。

万一她因过往记忆,陷入魔障中,就功亏一篑。

孟九重以这个世界常识来判断况曼情况,但况曼情况不同,所以,走火入魔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

“不必。”况曼回神,轻阖下眼睛,将眼底的仇恨敛下去。

说罢,她目光轻移,落到那已被孟九重他们修好的院门上。

看着那个院门,况曼眼神划过痛楚,想着孟九重的担心,她再次阖目,将眸底情绪收了回去。

阿公,就是死在这个院门旁的。

他抱着她,用他身体挡住索命大刀,她听着大刀砍在阿公的背上,阿公大口呕血,那刀与人骨相撞的声音,犹如魔咒紧紧纠缠着她幼小的心灵。

那血,那声音,让她禁锢了自己。

不过,如今她经历一番奇遇,已从这魔咒中走了出来,不但如此,还浴火重生了。

这笔账,她早晚要去讨回来的。

况曼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性子,她并没有在这段悲痛中沉浸多久,便回过了神。

“九哥,是我冲动连累了你,你的内力……”况曼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孟九重,眸底透起些愧色。

虽然知道孟九重内力恢复有望,但况曼依旧觉得有些对不住他。若不是压抑不住暴虐的心,冲动行事,她不会受伤,孟九重也不会因此失了内力。

她刚才探过他的脉,他几乎是将全身内力都给了她,只留下一缕,保证自己能日常行动。

八年前,他与义父救她回阿凤村,让她能活下去,这一次……她,欠他的越来越多。

以前没有记忆,只以为他救的是傻女,她哪怕是欠,也是欠傻女多,而他……

大梦一场回首,蓦然发现,至始至终欠他的那个人,都是她自己。

孟九重薄唇轻扬,温和一笑:“不用担心,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

“我们去石亭坐一下,顺便和我谈谈我晕迷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些什么,我……我阿娘如今在哪里?”

况曼心里深深感慨,错开内力这个话题,问起了伦山蛊后。

如今他内力已失,她再提起,反倒显得娇情。

孟九重颔首,搀扶着况曼,慢慢走到他石亭里。

他并没有问况曼是不是想起了八年前的事,而是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你阿娘行踪不定,不过她没事,黎初霁一直尾随在她身后,倒是……你爹和娘之间,应该有什么误会,你爹未去找过你娘,你娘就是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不曾去寻你爹帮助。”

这是一个让全江湖的人,都觉得奇怪的问题。

现在江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两人曾是一对恩爱夫妻。况飞舟明明一入中原,便放狠话,要为妻儿报仇,可结果……这两人却至今都没会过面。

况飞舟甚至根本就没去找过伦山蛊后,只派了个徒弟不远不近跟着她,而这个徒弟似乎还有些不受伦山蛊后待见,每每撞上了,都会飞快离开,任由这个徒弟怎么叫师娘,她都不理不睬。

伦山蛊后现在已经正面对上了赤阳堡,按说,夫妻二人联手,赤阳堡定会有所忌惮,绝不敢咬死伦山蛊后不放,但偏这两人别说联手,似乎连见面都不愿意。

奇怪的夫妻……

甚至有人说,伦山蛊后毁了容,况飞舟定是不喜她了,所以才这般冷淡。

况曼闻言,眉头轻轻沉下:“我阿爹阿娘感情甚好,不可能有误会。”

在她记忆中,他阿爹最宠阿娘了,且当年她与娘回中原前,他们并没闹什么矛盾,有误会的可能性很小。

阿爹与阿娘之间定是有什么她都不知道的事。

……个中缘由,况曼当然不知道。说起来,况飞舟现在是人在草原,心在中原,他巴不得立刻飞到伦山蛊后身边去。

但是……他怕啊!

他怕伦山蛊后看到他后,会一掌将他拍飞。

拍飞已经是最轻的了,严重的是,她会将他练成蛊奴。

况飞舟不知道种了忘情蛊的人,到底绝情绝爱到哪种程度,但他老岳父当时提起这忘情蛊时,就一阵唏嘘,好像亲眼见过那相亲相爱的人,最后走上陌路,甚至将曾经最爱的人练成蛊奴的样子。

所以,为了一家三口他日的团聚,他强忍思念的心,就是不去和伦山蛊后会面。

要会面,也得是四种解蛊之物全部凑齐之后,才能会面。

……其实,况飞舟真正害怕的,是伦山蛊后陌生的眼神。

他不想从自己爱人的眼里,看到那种陌生,那会让他……更心痛。

关于这些,外人是不知道的,连况曼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况曼说完这话,顿了顿,续道:“罢了,这事暂且按下,过段时间我会去找阿娘,到时候便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外面的那些事,你别操心,先养好伤再说。我师父出山了,你父亲也入了江湖,他们自有安排。”看着况曼一清醒过来,就开始关注外面的事情,孟九重眼里闪过浓浓担心。

阿曼现在虽醒,但这一次她伤到了心脉,心脉不比其它伤,不养好,他日极容易成为沉疴暗伤。

她必须先养好伤,才能再踏入江湖,而且,这一次,他得跟着她。

免得又出什么意外。

况曼轻嗯了一声:“我的伤已无大碍。”

她的身体已康复,现在之所以走路得靠他搀扶,那是她躺得太久了,骨头与肌肉都有些僵硬,稍微活动一下,她便能健步如飞。

不过,她最近确实没想过要操心外界的事。

因为……

况曼抬眸,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孟九重。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让他涉险。在他内力没恢复以前,她不会再冒头。

虽然他孟泽之子的身份一直没有暴露,但回纥人知道他是她夫君,万一回纥人狗急跳墙……

暂时缓一缓,等他恢复了内力再说。

况曼没打算现在行动,但也不能做个睁眼瞎,问过伦山蛊后的情况,话锋一转,又问起了外界其它的事,孟九重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一一告诉了她。

太阳缓缓落山,郁方背着一个药蒌从院外小径走了回来。

甫一靠进,便见况曼坐在亭中。他眼睛一亮,将药蒌搁下,赶忙走进石亭:“少夫人醒了,身体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说着,他坐到况曼,便欲为况曼把脉。

况曼没有拒绝,将手腕放到亭中石桌上:“郁老叫我阿曼就行。”

虽然这些年的记忆,因为意识不清的原因,留下的并不多,但记忆中,这个医者在她每次喝过药后,都会给她一颗麦芽糖。

说起来,她虽是不幸,但又是幸运的。

至少,命危的时候她遇上了他们,如果没有遇上他们,这具身体等不到她回归,便会彻底死亡。

郁方号了一下况曼的脉:“恢复的不错,再修养两天,便又生龙活虎。”

况曼的“丰功伟业”,郁方已从徒弟郁战口中得知。对于孤身一人挑上赤阳堡与回纥两股势力,并还能活下来,郁方除了“佩服”,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

……艺高人胆大,说的就是她这种吧!

郁方虽然心里不赞同她这行事风格,但事情已经过去,再多的不赞同也是白搭,干脆装个聋哑翁。

“郁老,九哥的内力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况曼收回手,望着郁方。

郁方一到,便开药给他孟九重强筋健脉,那必然就是有把握让他短时间内恢复内力。

郁方淡定道:“找到朱果,就能恢复。”

况曼微怔:“你手上没朱果?”

……她还以为他手上有朱果呢!

郁方摇头:“朱果一摘,一柱香之内不服用,便会腐烂,我手上哪会有朱果。”

“不过不急,先把筋脉调养到最佳状态,服用朱果,效果会更好。”

况曼疑惑:“这话怎么说?”

郁方解释道:“一颗朱果,可增加一甲子内力,但又有几个人的经脉能承受得住一甲子内力?经脉不够强者,一颗朱果下去,极可能暴体而亡。九重经脉宽阔,朱果的药效他倒是承受得住,但是服用下去后,却还不能完全吸引药效,再养养,等养的差不多了,在去摘朱果。”

况曼:“你知道朱果在哪里?”看他说的信誓旦旦,他肯定知道哪里有朱果。

幼时,她阿爹也曾向她提过朱果,但这东西极为名贵,生长条件还很苛刻,阿爹说,他也只在医书上看到过。

郁方:“当年有幸遇上过,那里一共两株朱果,一株被我摘了,另一株还一直生存在那个地方,不过,朱果不能存放,九重得亲自走一趟才行。”

况曼闻言,眼里闪过恍悟,到时候她陪她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万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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