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六十章(双更)

可贺兰瓷还是刹那间,有一瞬觉得手脚冰凉,心脏停跳了一拍。

手里拿着的笔也被她攥得几乎折断,在纸面上狠狠地划了一道,变成一抹极为显眼刺目的墨痕,晕开浸透了整张纸。

她动了动唇,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恍惚着道:“……究竟怎么回事?”

“听、听闻是意外,好像是在益州一个木料库里,燃了一场大火,姑爷他、他似乎没能逃出来……”霜枝断断续续说着,不敢打量贺兰瓷的神色,“然后就只剩下些焦黑的……尸首了。不过我觉得姑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都是以讹传讹……”

贺兰瓷努力想要定下神来,道:“你再去打探打探。”

“好的,我这就去,也别太担心!姑爷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贺兰瓷慢慢在椅子上坐下,用手撑着额头,缓缓深呼吸,想要平静下来,这种死不见尸的状况,她很确定陆无忧肯定没事,八成是故意诈死,但相隔着遥远的距离,这份担忧和不安,到底是无法排解。

……就算没死,陆无忧日子恐怕也不会太好过。

他在那边犯险,她却只能待在这里等着。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贺兰瓷的猜测并没有错,不到傍晚,就有个行路人借口要水,讨要到他们门前,在门子递给他水时,他从下面递了张纸笺过来。

纸笺到了贺兰瓷手里,展开便看见陆无忧熟悉的飘逸又暗藏锋芒的笔迹,似乎比之前更随意了。

——无事,勿忧。不便细说。汝夫,忧。

只草草两行。

贺兰瓷心稍定,可接下来意识到他仍未写归期,应当是还留在益州查案,说不准真的要数月才归。

等待便变得更加艰难了。

霜枝打探完,哭丧着脸回来,贺兰瓷反倒安慰她道:“无妨,会有转机的。”

她说得冷静,可晚上几乎一夜难眠,辗转间入梦。

梦里陆无忧穿着出门时的那身常服,背后是一片火海,他望向她,那双平素只含着狡黠笑意的桃花眸此刻安静地垂着,甚至略带一丝哀伤。

贺兰瓷连忙道:“怎么了?这是哪?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无忧却只一步步向后退,目光越发哀伤,语气也有些飘忽道:“贺兰小姐,我可能回不来了。”

贺兰瓷忙追向前:“为什么?你不是说你无事?怎么就回不来了!你说清楚!”

浓烟自陆无忧身后滚滚涌出,烟雾缭绕,他背后那片滔天火海亦是越发可怕,火光冲天,天际似乎都燃烧了起来,将陆无忧的脸色衬托得益发惨白。

陆无忧又退了一步,几乎踏进火海里:“我骗你的,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贺兰瓷心脏揪紧,高声道:“陆无忧你给我站住!不许再往后面走了!”

却见,陆无忧冲着她笑了笑,桃花眸波澜阵阵,竟还笑得有几分勾魂,是真的像暗夜里的鬼怪了,他冲她伸出手,指尖仿佛在虚虚勾勒着贺兰瓷的轮廓。

带着一丝难言的深情。

清润悦耳的音色缥缈得仿佛一吹就散。

“……可我已经死了啊,怎么回得来呢?”

——火舌刹时将他整个人吞没。

贺兰瓷惊醒过来,寝衣的前后襟全部湿透,额上也都是冷汗。

她攥着褥子的手指绷紧,指节发白,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简直要呼吸不上来。

四周仍旧阒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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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bsp;连灯也全灭了,只有飘忽不定冰凉的夜风,真像是有鬼怪来给她托梦。

本来就是深秋,风吹汗凉。

贺兰瓷打了个哆嗦。

她不断告诉自己,陆无忧没事,这只是个梦,理智很清醒的知道陆无忧不会这么托大,字是他的字,口吻也是他的口吻,他毫无疑问还是活着的,但心理上,却似乎就是有些过不去。

得知陆无忧的消息,姚千雪立刻前来看她。

就连她没心没肺的兄长贺兰简都带了他爹的信上门。

“小瓷,你还好吗?”贺兰简把信递给她,有点忧愁地看着她道,“我帮你问了,其实也不一定,益州那么远,说不准他就没死呢,而且……要不,实在不行,咱们再找个更好的!他不就是长得好了点,会写点文章嘛,你哥我国子监认识那么多人呢!”

贺兰瓷把信拆开,她爹也只是宽慰了她几句。

但笨拙的口吻,倒像是她写家信时的畏首畏尾。

贺兰简还在滔滔不绝:“小瓷,你不会真的想给他守寡吧,这可不行,你得过得开心点啊……”

“我没事,哥你先回去吧。”

贺兰瓷本还想再说两句,听见那句“开心点”,又有点揪心。

她以前真的没有觉得,一个人待在府上,会是件这么折磨人的事情,像被捆缚着,对一切都束手无策。

渐渐地,一个近乎有些疯狂的念头呼之欲出。

贺兰瓷握着弓,一箭一箭往靶子上射,箭她倒是练得越来越好了,虽中靶心还是很难,但已能几乎不掉到靶外。

十根长箭,“咻”、“咻”连声,贯在靶上。

一支比一支更用力。

些微的痛快感消除了一丁点连日来的烦躁。

可很快又升起更多。

耳畔响起陆无忧的声音:“你可以更自由一点,不用困在这里……”

“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竟比梦里他的声音还要真实,且蛊惑。

府门外又传来了门子拦截的声音。

“夫人不见客,还请阁下见谅。”

上京流言也是沸沸扬扬,谁也没料到,那位大名鼎鼎颇受圣上器重,又刚娶了人人称羡的贺兰小姐,看起来前途无量的陆六元居然去一趟益州传旨,能把命给传没了。

在不由让人感慨天妒英才的时候,也有人心思活络了。

陆六元人没了,那贺兰小姐可就是寡妇了呀!

如今贺兰小姐还不到双十年华,仍旧年轻貌美。

上京也不禁止寡妇再嫁,说不定比之之前还更有希望,这不得赶紧上门嘘寒问暖。

因而,陆府门外近日突然也热闹了起来。

“我是陆大人的好友啊,实在忧心陆大人后事,不知弟妹可还好?”

“我与陆大人也是熟识啊,他如今不在,不知府上可否需要帮忙……”

“巧了,我也是啊!”

陆府大门紧闭,全给拦了回去。

毕竟贺兰大人还身在其位,加之陆无忧尸首暂时还没运回来,也未发丧,理论上还活着,这帮人也不敢太过造次,便又灰溜溜走了。

贺兰瓷心里那个疯狂的念头倒是越演越烈。

陆无忧把青叶带走了,留在府里的其他人她也不算太熟,便只能把紫竹叫出来道:“如果我想离开上京,你觉得可能吗?”

紫竹也是一愣,随后他语气平板道:“属下只负责保护少夫人的安危,其余少夫人自己决定便是。”

“——那么如果我去益州,也不是不可能?”

紫竹又愣了一愣道:“这属下不知。”

贺兰瓷沉吟了一会,很平静地道:“我想去益州。”

就像她明知陆无忧无事,但还是会忍不住担心一样。

明知留在府里或许是最安全的,可想去益州的念头疯狂到几乎无法阻拦。

贺兰瓷生平第一次这么想离经叛道。

而且……

贺兰瓷又登门去了一趟贺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