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兔子

殷白岐自幼受过许多苦。

他从泥地里捡过肮脏的馒头,被大公子强迫吃下了一整块生肉,甚至差点被卖给长他十几岁的男人去花楼取乐。

他不是没经历过比这更恶心的要求。

但他最恨被人当成畜牲。

畜牲是什么,没人管的野种而已,就该烂在泥地里,死在臭水里,被千人唾万人弃。

殷白岐看向那双充满耻辱意味的绣花鞋,此刻他徒然觉得,自己连只畜牲都不如。

舔干净?

少年心里冷笑一声,仰起头,头一次有心思打量起一个女人。

女人年纪不大,甚至可以说稚气未脱,眼神里竟还带着几分阿梨才有的天真。

一张小脸顶着刺眼日光 ,偏偏还要表现出一副冷峻模样,看似强硬,实则虚得慌,眼里尽是掩盖不住的慌乱。

慌乱到,唇角已被咬破都不自知。

殷白岐心中笃定,若此时掐住她的喉咙,她也定是如只小兔般不敢动弹。

只是这样一朵小白花,如何能想出如此恶心人的要求?

殷白岐突然有些后悔,今早没看清她射向自己那一箭时的表情。

否则他就该知道,到底是这个女人在伪装,还是自己看走眼了。

“你胡说什么,”云筝皱起眉,指着青兰不悦道:“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云筝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实则心里乱得一批,只差表演一段无能狂怒了。

狗屎啊,那可是狗屎啊,你是想下辈子变成翔吗小姐姐?

这种屎盆子也能往本姑娘头上扣?

殷白岐没什么表情地侧过脸,刚好见那个被指责的丫鬟呆愣了下,似要辩解什么,却又被云筝抢先道:“罢了罢了,你们几个过来,扶她回房休息去吧。”

说着,小脸上隐隐露出几分惋惜。

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对策,但也绝不会傻呵呵地冲上去亲自同他解释一番。

殷白岐可不是什么会对傻白甜动心的人。

他可是个谁都不相信,狠起来对自己都会下毒手的毒蝎。

要想让他信上几分,云筝必须得维持住一个大小姐的体面,否则他怀疑的就不是这件事。

而是云筝这个大活人了。

云筝自带着三分凄然三分无奈,干咳一声,指着丫鬟骂道,:“你们几个,明明知道青兰这丫头脑子有点问题,时不时就会犯病,如何又让她出来惹事了,又想挨板子吗?”

说完又是哀叹一声。

“快扶她进去吧,疯话都说得这么利索,也是个可怜人。”

青兰一脸懵逼的表情,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被扶着进了堂屋。

云筝这边松了口气,她记得清楚,按照老爸一贯的设定,殷白岐是绝不可能同一个脑子坏掉的人计较的。

那就只能委屈青兰了,谁让她非要给原身出馊主意呢。

众人先是一阵噤声,然后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青兰姐姐,脑子有问题呀。

丫鬟们互相瞪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喜,这可真是一个惊天大秘闻。

气氛显然已经逐渐变调,云筝却丝毫没有察觉,她此刻心虚得紧,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半点不敢看向殷白岐。

没办法,这个男人实在太毒了。

看一眼,她都觉得要折寿三年。

和云筝截然不同的是,院里剩着的几个下人全都目不斜视地盯着殷阿九,心里不禁感叹小姐竟又玩出折磨人的新花样,看向少年的目光便更多了几分同情。

“多可怜啊,看看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哎,听闻这个二小姐素来善妒,该不会是嫉妒殷阿九长得过于清俊了吧。”

“谁说不是呢,小姐刚来那日不就因为嫉妒候府千金,和她大吵一架了吗?”

她们眼神交错,像是一种无声的交流,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少年左肩上的伤口,已然渗出了刺眼的血迹。

她们甚至从未意识过一个问题,真有人能顶着箭伤走那么久吗?

这里的每一个人,好像之于殷白岐,都总是会有意无意的忽视掉他身上那些异于常人的问题。

殷白岐眼里透着一丝古怪,但仅只一瞬后,他就垂下头,尽职尽责维持起一个奴才的本分,“既然小姐没其他吩咐,那阿九就退下了。”

他卑躬屈膝地往后退,心下又增一分疑惑。

越来越奇怪了,这个女人惯会拐弯抹角,刚才那番话,分明是在解释给他听。

可她一个主子,为何要同个奴才解释?

更何况,还用了个一眼就能看破的蹩脚理由。

仿佛她很了解,自己定是不会同一个疯子计较似的。

想到此,殷白岐毫无察觉自己已然生起了好奇之心,破天荒的记下了云筝那张脸。

切确的说,他记下了一个披着兔子皮,内里却不知是何物的女人。

这个女人,为什么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