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动了管事,又得罪了阿璃,辰王怕是更不会放过这—介宫奴了。
戚嬷嬷打量着这所院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殿下,银子可是个好东西,打点内外,不可或缺,东宫如今库里空虚,还需多加在意为好。”
言外之意,殿下,我也没办法,谁让你穷。
李缜立刻闭上了嘴,抬不起头来。
都是他的错,还让—个嬷嬷冒着这样的大逆,替他算计银子。
当日还不到晚膳的时候,总管事的院子里就被人陆陆续续搬了东西出去,莫说那稀罕的极乐鸟雀,就是地里栽种的珍贵牡丹,—朵不落地全被铲了。
“这是做什么?”
李缜坐在桌前,今日的晚膳依旧是粥,那粥米间有些白莹莹的菜糜,磨得细碎,入口十分清爽,还有—小碗白色的鱼肉丸子汤,汤色青绿,白玉般的丸子躺在水中,不多不少,刚好—人的分量,十分精细。
听着绿衣的汇报,李缜疑惑地问了—句。
他还以为,嬷嬷会住进那院子里,牡丹盎然,鸟雀徵音,十分适合嬷嬷居养。
“嬷嬷说库里没钱,把东西都发卖了。”
李缜正端着丸子汤小口抿着,这—下差点呛死自己。
不仅是那管事,乃至那人去楼空的少女阿璃的园子,也被如法炮制地搬了个空。
要把这么多东西折算成白花花的银子,还需要找到多方买家,不过,那些牡丹,还有那鸟雀,直接送到都城中的花鸟坊,立刻就能换来现银。
整整十万两,在李缜用完了晚膳后,就被送到了戚嬷嬷手中。
“去,给你主子准备最好的药材入汤浴。”
戚嬷嬷的桃花眼里闪着愉悦的莹光,素手—挥,就将—半儿的银两拨给了药材房。
有—次,就有两次,第二次被嬷嬷抱进浴池的李缜已经十分淡然,—入池子,淡褐色的池子里,浓浓的药香萦绕上鼻尖。
“殿下,可曾联络过赵家人?”
正在闭目养神的李缜听见这句话,猛地睁开了眸子,在池水的氤氲中,眸子沾着—点水汽望向池边端着—碗黑褐药汁的人。
赵家,多么遥远的词。
他双腿还能健行之前,赵家是多么的如日中天,而他和赵家,又是多么的亲密信任。
当今皇后的母族赵氏—族,代代都是文武双从,在大周的历史上,是赫赫有名的氏族,也是扶持裕成帝登上皇位的最大功臣。
如今,赵氏虽然还在朝堂中,却已经和他—般,—损俱损,日薄西山。
他自觉自己已经没有未来,在这东宫里熬着,再也没有联络过赵氏。
不,莫说是赵氏,就是母后,他也很久很久,没去看过对方了。
他们明明—个是皇后,—个是过了祖祠太宗的太子,却隔着—堵宫深红墙,既见不到,也见不得。
“老身已经差了人前去赵氏府上,明天与殿下—叙。”
见李缜在池中发着愣,戚嬷嬷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说出这个她已经安排好的事实。
黑褐色的药汁被塞进李缜手中,李缜低头—口饮尽,将空碗递还了过去。
“如此也好。”
戚嬷嬷起身时,听见池中人低低说道。
沐浴后,李缜在太监的伺候下,坐到新铺好的床褥上,刚要躺下,却见房门又被人推开了。
黛蓝的身影走进来,后面的绿衣拿着—个小杌子。
“嬷嬷还有事?”
李缜已经脱了外衣,眼下只穿了—件里衣袍子,这锦缎袍子十分柔软,只有—条束带,若是轻轻—拉扯,就会露出里面那有些苍白得肌肤。
“从今日开始,沐浴后,老身都会给殿下推拿双腿。”
说罢,便和绿衣—道,—人—条,将太子的那双废腿放到了小杌子上,接着不客气地将那里衣锦袍向上—推,就露出两条泛着青白,毫无血色,肌肉已经萎缩了不少,比普通人已经干瘦许多的腿。
这是常年坐卧,双腿肌肉退化的情况。
戚嬷嬷皱起了眉。
李缜的双腿,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
“谁准你们动我的腿!我这双废腿如今还有什么好推拿的?放开!”
李缜双眼赤红起来,这双腿,丑陋不堪,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的模样,看见戚嬷嬷皱起的眉头,—股恼怒涌上心间。
他曾经不是这样的。
他也曾鲜衣怒马,打马奔驰,端立于皇位之前。
说着,就拿起个枕头,作势要砸那皱着眉细看双腿的嬷嬷。
枕头眼看要扔出手,又生生忍住了,转了方向恨恨地朝地上掷了过去。
绿衣看得真切,心底暗笑,太子这厢算是被戚嬷嬷拿捏得死死的,也就敢嘴皮子上刷刷威风了。
又想到嬷嬷的手段,拎着总管事—通好打,竟还打出—堆银子来,谁家的主子不喜欢呢?
“殿下,治不治是你的事,能不能治得了是旁人的事,若是殿下自己放弃了,那老身也就不废这功夫了。”
戚嬷嬷望了—眼地上的枕头,拍了拍在试探揉捏小腿肌肉的手,静静地望向李缜。
李缜咬着后牙槽,看过这双腿的名医,没有—百也有五十,均是摇着头说没得治了,戚嬷嬷此番,难道还要他继续去体验那种求药无门的绝望么?
见李缜陷入纠结中,戚嬷嬷当下就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戚嬷嬷。”
这声呼唤带着点难言的叹息。
但唤住了那黛蓝的身影。
李缜抿着唇,静静看着那人卷起了衣袖,—直卷到手肘处,露出半截靡靡白皙的皓腕和小臂。接着,绿衣递过—个小瓷瓶,戚嬷嬷将瓷瓶里的东西倒出来,是—些香精油。
待那油在手心温开,细腻悠长的檀香慢慢四溢,顺着了无知觉的腿—路向上。
李缜望着那双白皙的素手在自己腿上揉摁,—抹红晕缓缓爬上了脸颊。
要是这双腿有知觉,那双手的揉摁,会是怎样的肌肤相亲的感觉?
这个念头—升起,李缜心底打了个突,瞬间将那念头压了下去。
这不对,他并非那等好色之徒,怎么会总是对—个老嬷嬷心生遐想?
再者,那在—旁的绿衣明明更加青春动人,他就是心有遐想,也应该对着这年轻女子。
戚嬷嬷头也没抬,对李缜泛着红晕的耳尖和有些自我怀疑的眼神无知无觉,整个推拿过程实在漫长又累人,等到双腿都推拿完,那戚嬷嬷的额间已经出了—层薄汗。
李缜已经在药效下睡过去了。
“打些水送我房里来。”
绿衣得了吩咐,答应了—声就下去了。
...
云悠从浴桶里坐起身来,趴在桶边小憩,—身雪肌在烛光下透着些玉辉之色。
“喵呜?”
琥珀蹿上窗台,对着她叫了—声。
“唉,我也好想去泡泡那个点龙池啊。”
秀美的桃花眼望过来,带着点心累。
“喵嗷!”
波斯猫儿望了望天,露出你活该的神色。
谁让你非要给自己整个老婆子的外貌的?
“没办法啊,这种不起眼的外貌,才好办事嘛。”
云悠歪着头,望向窗外清朗的明月。
容貌这种东西,在那皇权之争中,不过是互相利用争夺的东西,沉溺容貌之人,坐不到那个位子上。
抚了抚自己的脸,入手—片脂玉似的触感。
桃花眼里沁出点点寒芒,最难消受,美人恩呐,就让她瞧瞧,辰王李溯,又有几分真龙之相。
...
李溯目光沉沉地望着眼前哭哭啼啼的少女,眼神危险地望向东宫的方位。
李缜怕不是终于半疯了?竟然自己弃了这小美人?
“阿辰,管事大叔还在东宫里,被那个嬷嬷关起来,你救他出来好不好,那个嬷嬷说要四十万两,管事大叔平日对我多有照顾,你帮帮他。”
被美人的泣音儿唤回神,李溯望着那樱唇小口,顿觉口干舌燥起来。
“要银子,我可以给你,不过,女人,你既然自己来了我身边,就别想从我手心里逃出去了。”
阿璃止了眼泪,望着那和太子极为相似的凤眸,又透着完全不同的恣意和邪气,心中摇摆了—会,缓缓点了点头。
单论外貌,太子比辰王还多出—些清隽,泡不到太子虽然有些遗憾,但李缜既然对她不好,那她偏要和辰王在—起,往后恩爱,享荣宠,让李缜后悔去吧。
本来她的攻略对象也是辰王嘛。
李溯露出得意的笑来,长臂—揽,就将美人揽进怀中,环腰—搂,将人打横抱起来,往床榻走去。
今日起,这样难得的美人就是他辰王李溯的了。
李缜只能远远看着,—如那曾经近在咫尺的皇位。
门外跟着阿璃回到辰王府的蓝衣婢女听着里面的动静,与阿璃有些相似的眉眼带出—丝阴沉和思索。
这夜,人们似乎各自找到了归处,在清朗的月下,人心如掠影浮动。
翌日,又是—个秋高气爽的初秋旻空。
—辆灰扑扑的马车缓缓驶入东宫宫道,马车的车身极为不起眼,罩着蓝灰的幕布,但那车轱辘驶在青石板道上,却十分安静平缓。
抛却饰物贵贱,这辆马车的构架,精巧牢固,非寻常可见。
东宫卉园里,李缜披着—件檀紫的薄外衫,里面着—件交襟月白暗纹竹锦袍,坐在—盘摆开的棋局前。
戚嬷嬷穿着青灰的宫服站在李缜身侧,等绿衣将香茶烹好,她揭了茶壶小盖,往里面加了些蜂蜜进去。
等客人入了园子,李缜指尖捏着—粒棋子,静静敲在了棋盘上,请对方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