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仅仅用“巧合”两个字来形容,似乎还不够贴切。
俞如琢闻言思索了一下,道:“我想我和淇奥小姐之间,应该不是‘巧合’。”
他抬眸,用一种过于认真的眼神看着她。
在这样的注视下,淇奥都莫名紧张了起来。
她看见俞如琢柔软的嘴唇开合,语气郑重,缓缓道:“这应该是一种......命定注定的缘分。”
淇奥:“……”
她早该知道俞如琢看起来越是认真,说出的话便越是不着调了。
“殿下。”她忍不住露出一个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你看起来好多了,和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越来越像。alpha分化抑制剂深入注射带来的负面影响似乎已经消失。”
这话暗带着一点点“讽刺”。
毕竟俞如琢应该很清楚自己给淇奥的第一印象大概是什么样子......从头到脚都带着极致的散漫,而且满口胡话、油嘴滑舌,花言巧语且不顾逻辑,大多数时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过,他并没有半分羞愤,而是很自然地承认道:“是。虽然我之前也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恢复。但我还是好了。”
听到这里,淇奥已经能推测出俞如琢下一句会说什么。
果然,她看见他又正色了几分,开口:“淇奥小姐。你也会好起来的。”
淇奥:“......”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四周很安静,似乎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涌向四骸。
片刻后,她勾唇笑了一下。
浓密的睫毛压下来,那双仿生人似的漆黑眼睛中罕见地带上显而易见的情绪。
“嗯。我知道我也会好起来的。”淇奥眨了眨眼睛,又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仿佛在暗示自己什么,“......都是假的。我在这个幻境中听到的话、遇到的事情都是假的。”
俞如琢看着她,闻言,脸上又露出些许难过的神情。
他有点想伸出手揉一揉淇奥的头发,不过觉得这个动作有些冒犯,所以并没有动作。
淇奥轻轻吸了一口气,一边将手中的药剂拔开喝了下去,一边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光脑上。
不多时,她便将战术写好了。
“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淇奥恢复得非常迅速,“殿下,现在就算我们不能成功脱离幻境,我们的团队也有很大概率能稳住前十五名的位置。”
听到这话,俞如琢自然很惊喜,“真的么?”
不过他很快便回过了神,道:“淇奥小姐,你在每一场考试都表现得非常优秀。你真的很厉害,能成为你的队友……我觉得很幸运。”
淇奥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殿下,你就不问问我究竟想了什么办法么?毕竟我说的话仅仅听起来还是不太可靠。”
俞如琢:”你是我的指挥,我完全相信你。如果淇奥小姐现在有任务要分派给我的话,我也会立刻执行。”
他说这话时,有光芒从窗户外面照射进来,将他的眼睛照得一闪一闪。
淇奥突然有些不敢再俞他对视下去。
她转移了话题,伸出一只手,“嗯......殿下,你扶我起来,我们去这栋别墅转一转,说不定能找到破解这个幻境的方法。”
俞如琢道:“好。”
他先是下意识伸出距离淇奥更近的那只手,又想起这只手的手心伤得很厉害,现在也没有止住血。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淇奥另一边,稳稳扶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心中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淇奥觉得她被俞如琢握住的手都莫名有些发烫。
在幻境中,其他感觉并没有受到影响,但嗅觉似乎锐减。
又或者在幻境中并没有任何突出的气味。
在分化的时候,淇奥只是觉得身体上的痛觉非常真实,但并没有闻到哪怕一点点自己信息素的气味。
此时,她也并没有接收到任何俞如琢的暖香气息,尽管这种香气往往是时刻萦绕在他四周的。
但她却觉得此时的自己比以往更加容易因他而紧张。
淇奥有些不解,因此分心,并没有注意到俞如琢这个奇怪的动作。
她曾经读到过“吊桥效应”。
在整场团队赛中,虽然淇奥依旧秉持着“能不打就不打”的原则,但仍然和俞如琢殿下共同渡过了很多危机时刻。
是因为这个吗?
无法分辨因危机而加快的心跳,与心动的感觉。
淇奥却分明确认此时的心异常安定。
......
苑先生已经离开了这里。
淇奥和俞如琢推开门,一直一动不动站在餐桌前的米娅才动作起来。
她像是被安入电池的仿生人,一开始的动作有些滞涩,一顿一顿地把热汤端上了餐桌。
“小姐。你起来了。今天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米娅看着淇奥,像记忆中般向她打招呼。
这话刚刚说完,别墅之外的阳光便变得更加清亮了。
更加贴近清晨。
俞如琢侧眸看了一眼窗外,轻轻晃了晃淇奥的手臂,道:“这个幻境也并没有很精致完善。”
淇奥与他对视一眼,知道对方这是在安慰她,幻境并非不可破解。
她点了点头。
从米娅的目光便可以判断出对方看不到俞如琢。
淇奥更加确定自己和幻境中的人事是不同的。这似乎是个显而易见的观点,但在她被回忆折磨得内心动摇之时,却是很有力的反驳。
于是她直接无视了米娅,拉着俞如琢向她记忆中的书房走去。
被他们甩在身后的米娅,并没有特别的反应。
只是在原地逐渐僵住,恢复成了两人将卧室门推开之前的样子。
......
淇奥与俞如琢走近书房。
这里并没有像米娅那样逐渐变化的过程,书本按照她记忆中的顺序排列其中,有风从窗外吹进来,书桌上的书本还会发出“哗啦啦”的响动,非常真实。
“这个幻境中各处的精致程度,似乎是依靠于我的记忆。”淇奥回忆起自己那个同样精致真实的卧室,“真实存在在我记忆里的、我印象比较深刻的,就会更真实。”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抬起手,将书架最上一排的某本书拿了下来。
俞如琢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纸质书。
他有些震撼地环视四周,直到察觉淇奥的动作才回过神来。
“小心扯到背。”俞如琢一边扶住她,一边问,“这些书......都是淇浅上将留下来的吗?”
淇奥轻轻“嗯”了一声。
她并没有多解释,只是有些小心地把书翻到记忆中的页码,她的动作很轻,夹在里面的照片并没有掉下来。
这是一张淇浅与池深的合影。
第一次从书中发现这张照片的时候,淇奥还不认得站在母亲身边的女人。
应该是很久之前了。
照片上的淇浅很温柔,但神色中带着一丝拘谨,池深站在她身边,笑得有几分张扬,下巴也微微抬着,难掩傲气,与她现在温和的气质大相径庭。
淇奥看向照片的下方。
幻境中,那里变得有些模糊。
她蹙眉,努力地回想,这个依照她记忆建立的幻境中的物品果然一点点清晰了起来。
她看清了。
母亲手腕上带着一个羽翼附甲,和现在她手上的这个几乎一模一样。
白和红两种颜色在淇奥眼中交替。
由于记忆的缺失,她一时无法确认母亲手术带着的羽翼附甲究竟是哪种颜色。
“你在看什么?”俞如琢靠近了一点点,“淇奥小姐,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地方吗?”
淇奥抿了下唇。
她犹豫了几秒,然后才问道:“殿下,你知道有什么武器会变换红白两种颜色吗?而且,这种武器和不死鸟一族有很大的关系。”
闻言,俞如琢敛眸思索。
“我没有听说过有这种武器,但是确实有一种有关不死鸟的传说,和红、白两色有关。”
“不死鸟通身羽毛的数量是有限的,在脱落的时候会失去颜色,它们会把脱落的羽毛收集起来,直到遇到更强大的雄性不死鸟,羽毛的颜色便会恢复,插入皮肉,便能重新装饰它们的外表。”
“野生不死鸟是绝对的父权系生活,它们都很慕强,就连自己身上的羽毛都只承认更强大的雄性。而这只最强大的雄性会成为族群的神,可以命令族人哪怕是夺取它的生命。”
“不死鸟的基因很受人垂涎,但与人类的适配度很低。苏里德技术被广泛应用的那个时代,不死鸟便被大肆捕捉,很多年前已经灭绝了。所以这些传说非常久远,也很晦涩,知道人很少,更加不能保证真实性。”
淇奥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羽翼附甲。
通过里安基曾经说过的新希望,再结合上殿下讲述的这个“传说”,似乎可以推断出什么。
她将照片翻了过来,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
那里果然隐隐浮现出一行字迹。
“赠羽于长官”
“相信你就是我敬仰的父神”
淇奥再次将照片翻到正面。
母亲手腕上带着的羽翼附甲变成了红色。
从淇家与池家过往通婚的情况来看,白天鹅与不死鸟的血脉似乎很是相近。
难道,母亲,作为当时池深的长官、榜样,被她认定为“族群的神”了么?
不死鸟族群是父权社会。
如果真的按照传说来讲,那就算淇奥得到了这个“可以命令族人放弃生命”的武器,似乎也不能发挥它的作用。
她是一个女omega。
和“父神”的要求完全相反。
就像是帝国的法律一样,她并不被承认。
没有“继承”的权利。
……这是不是羽翼附甲变成了纯白色,而淇奥也根本没有办法驾驭这附甲的原因?
淇奥将照片重新放进书里。
她踮起脚,把书放回书架上,尽管知道这里只是幻境,她的动作仍然小心翼翼。
她的脸上是更加惆怅的表情。
从里安基那里得知的信息,似乎也没什么用了。
没什么新意的是,这件事依旧是因为她的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