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江进宝距离这张面孔不过三米。
这个距离虽不算太近,但经过镜头的特写拍摄，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脸上被微小的水生生物啃食过的痕迹。
细小的裂痕与齿印在鼻头、颧骨等微微凸起的地方，让这变形、苍白的脸有如新手做坏的纸扎人,泡水后皮肤与肌肉软烂地贴在竹骨架上,松松垮垮看似一阵风就能吹倒。
这只鬼的眼球被挖出,空洞的眼眶中积着厚重的泥沙,正顺着骨头一点点滑下，在脸上形成两道漆黑的泪痕。
明明没有眼睛，但江进宝总是觉得对方的眼神似乎穿透了自己，看向自己身后某处。
第一次与一只鬼面对面，江进宝紧张地冷汗直流，在寒风中打着摆子,却不敢挪动脚步半分,生怕自己被发现。
他记得那些影视剧里，似乎只要一动不动不呼吸就不会被鬼察觉。
于是他悄悄抿紧了嘴巴，将自己的呼吸放到最轻，轻到连人中的汗毛都感觉不到气息的流动。
而在他身旁一米的地方，以慕妤此时的角度她是看不到手机屏幕的，也自然不知道一只冥鬼就在她前方不远处。
她见江进宝突然死死盯着一个地方满头大汗,还屏住呼吸,面色苍白的和在雪地里沉了一天一样，便忍不住关心地凑过去询问：“进宝,你还好吗？”
江进宝没有说话，只静静转动屏幕给她看。
柔和的光亮照亮脸颊,慕妤看到屏幕上那张苍白肿胀的脸。
顿时,一滴冷汗从额角滑下。
她的脸上浮现出恐惧,但双眸中闪烁的却是激动。
她看一眼屏幕里的脸,再看看肉眼里的空荡夜景，忍不住捂住嘴小声惊叹：“天呐，这是真的鬼吧！我竟然真的看到鬼了！”
伴随着她的声音，观众开始疯狂讨论。
【不是吧，玩真的？】
【天呐慕妤是有阴阳眼吗？】
【应该不是，据说很多灵体肉眼无法看到，但是电子设备可以拍摄。】
【谁来告诉我这究竟是演戏，还是真的？】
【我觉得是演的，谁知道他们肉眼有没有看到。】
【演的怎么了？人生如戏不能演吗？blabla……退网！】
这是江进宝，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拍摄到鬼魂的存在。
哪怕是之前引发讨论的戚家老宅，他也只是拍摄到模糊的婚堂和鬼新娘，并且没有留下任何影像。
但这次，他和鬼魂来了个面对面，这刺激不亚于让他连坐四十次跳楼机然后在最高点解开安全带……
就在他大脑飞速运转，要怎么悄悄离开这个鬼魂的视线范围时，画面中那苍白的人晃了晃，似乎准备动作，吓得他持有摄影机的手微微颤抖。
慕妤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景象，忍不住也向这鬼走去。但她刚迈出去一步，就感到手腕一紧，随后自家哥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回来。”
语毕，一股大力直接将她拖到了伟岸身影之后。
漆弈也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兜对江进宝开口：“进宝，站到旁边去，你挡到他的路了。”
挡路？
江进宝这才愣愣地回过神来，往旁边走两步。
随着他的动作，本来静立在原地的冥鬼总算迈出了步伐，一步一顿，缓慢而沉重地向前方走去，将在场的三个活人全部无视。
原来他之前只是被江进宝身上过于旺盛的阳气所阻挡，现在阳气撤离，他就可以按照心中所想地行动。
江进宝看着冥鬼的背影，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与恐惧说道：“漆弈这是真的假的？我不会眼花了吧？我不会还在做梦吧？
漆弈走上前：“你要是想做梦的话，随时可以回去睡一觉。”
另一边的慕妤也激动地拽住自家哥哥的手：“哥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那边居然真的有……”
慕岩打断她的话：“不要瞎说，什么都没有。”
说话时，他内心也充满疑惑：自家妹妹什么时候有阴阳眼的？
慕妤闻言一愣：“啊？哥你没看到吗？”说完她猛地一拍脑门，“哦对，肉眼是看不到的，你快来看进宝的直播间，他的摄影机可以拍到唉。”
慕岩闻言神色瞬间低沉：“直播间可以看到？”
“对啊。”说着，慕妤把他拉到江进宝身边，让他看到画面中那逐渐远去的背影。”
不好！这种画面竟然被拍到了！
慕岩看一眼左上角两万多的观众数，直接厉声低呵：“终止直播。”说着就要去抢夺江进宝的手机。
可江进宝这是第一次拍摄到鬼魂的存在，怎么可能轻易让他得逞，顿时抱着摄影机往后退，脸色警惕道：“慕警官你想做什么？”
“现在，关掉！”
慕岩身形高大，板着脸时强大的气场可让江进宝和慕妤都被他这一声低吼吓到，呆呆站在原地。
就在他即将抢到手机时，漆弈突然站出来，不偏不倚地拦在两人中间，对着慕岩微笑：“这可是难得的历史见证，为什么要阻止呢？”
他这话实在是明知故问。
按照之前两次与特殊事件处理部的接触，明眼人一下就可以看出这个处理部并不希望灵异事件被大众所知晓，所以这种直播时竟然拍摄到真实鬼魂的事件，一定要及时处理。不仅要当场终止直播，在后续的发酵事情当中也要进行极力压制。
就像之前压制戚家老宅那个鬼新娘一样。
其实漆弈在从江进宝口中听到那件舆论后就已经猜到，有人暗中相助，而这个“人”就是处理部。
漆弈就站在慕岩面前弯眉轻笑，虽唇角微翘，但一双水眸中没有丝毫笑意，只有深不见底的深沉旋涡。
慕岩看不透他，自然不敢对其轻举妄动。
他能够感受到这个人虽然外表柔弱，但实际上有着不为人知的强大力量。
在处理部十年工作训练出来的超强直觉告诉他——
绝对不能惹怒面前的男人。
但职业规范又在脑中一遍遍敲响，让他赶紧中止这场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的直播。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那只从水里爬出来的冥鬼已经即将消失在远方的夜色当中。
漆弈见慕岩和个石头一样挡在面前，没有半点后退的打算，便转头看向慕妤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想不想看看那只鬼要去哪里？没准这个被害死的冤魂能带我们找到凶手……”
灵异＋悬疑。
完美戳中慕妤的喜好。
她当即拉住自家哥哥的手撒娇道：“哥~我们去看看吧，只是看看而已，不会有事的~”
虽然妹妹撒娇很可爱，但职业道德至上，慕岩正准备义正词严地拒绝，余光就瞥见江进宝手机屏幕上闪过一个夸张的彩色弹幕。
【懿夫人：让他继续拍。】
随后夸张的打赏特效在屏幕上亮起，“懿夫人打赏灵异美人直播间10个喵喵星球~快来围观~”的横幅出现在直播间顶端。
喵喵星球，网站最高级礼物，单个价值人民币9999，一旦发送就是全站特效，可以说非常昂贵的站内广告，顿时吸引了不少人来。
五万块进账，江进宝连对峙都顾不上了，激动到脸颊抖动，连连感谢：“谢谢懿夫人松出的五个喵喵星球，懿夫人大气！”
而慕岩在看到【懿夫人】三个字的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一样，瞳孔骤然紧缩。
夫人居然也在看这场直播？！
与此同时，半夜出门后就一直戴着的蓝牙耳机里响起了潘雨竹的利落的嗓音：“懿夫人让你不要阻拦他们。”
“可是……”他想说些什么。
潘雨竹加重了声音：“这是夫人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