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袂(十六)

更甚者,段延庆在心里冷笑,怕不是他在那些人心里早就是个死人了。死人嘛,占个位置就占吧,还能跳起来打人不成。

可偏偏藏了几年后,他这个死人还真他娘的诈尸了。所以,他当初回大理才会遭到截杀,为的不过是把他这个死人的身份给坐实了。

因此,段延庆这一句话说的可谓是阴阳怪气,嘲讽味十足。

看着这个血缘上是他侄子的人,枯荣大师叹了口气:“贪、痴、嗔乃人生三毒,害人终害己,他人看不穿,你自幼聪慧,又精研佛法,总该明白这个道理。你放过他人其实就是放过自己,如今早已木已成舟,你这样自苦,又是何必。”

“何必?孤的堂兄弟都快把皇位坐上一圈了,难道你们所有人不是都把孤当成死人吗?孤倒是想放过他们,他们呢?恨不得一个个将孤挫骨扬灰,死得不能再死,最好永世不得超生。所以,你看,孤这不是从地狱里爬回来了吗?”

段延庆刚才还在笑呢,一听这话,想起他这些年遭的罪,脸一下子就冷了,滔天的杀意从他身上逸散开来,虽不是刻意针对枯荣大师,却也叫他心里一惊。

不过枯荣大师毕竟是苦修多年的高僧,当年他率领天龙寺的高手联合高泰深的大军平定叛乱,也是刀山血海里走过来的,所以这恐怖的杀气也没让他当面失态。

只是他不由垂眸深思,这些年,段延庆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看他如今怨恨缠身的样子,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文治武功无一不精的少年太子简直判若两人。

倒也不是说长相变了,他现在的模样和以前比起来变化不算大,只是脸上多了些棱角,五官更加成熟,风采还更甚往昔。就像是被细细打磨的原石,弃去了以前的边角,多了几分坚毅锐利。当今的皇帝段正明比起他,气场上仍有不足,这是从小就被寄予承载一国未来的厚望,精心教养十几年所带来的底气。

只是段延庆容貌气度仍在,可却也浑身戾气,眉眼含煞,像刀片一样割人,看一眼都生疼。

太锋利了些,对他人,也是对自己。

“既有因,必有果,当真是冤孽。”枯荣大师一声长叹,身形突然佝偻了些许,“老衲知施主心意已定,非是三言两语能够改变的,私仇可报,但只怕家国难容。当初逆臣伏诛,血流成河,正是急需安定民心的时候,你虽然是唯一的正统,可偏偏那时下落不明,国又不可一日无君,方才推选了上明帝继位。此事不过是阴差阳错,无奈之举。可事已-->>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至此,如今的皇上也贤明仁厚,颇得民心,你若一意孤行,阻你的何止一人?无论如何,你也当了十几年的太子,就当是体恤万民吧。大理不过是一边陲小国,才平稳了没几年,如今周边又正值动荡,是万不可再起兵戈了。”

家国难容,曾经的他也是众望所归,如今就家国难容了吗?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还有,阻我的何止一人?你呢,你也要阻我吗?

可这些话段延庆终究没有问出口,他知道他要是真说出来也不过是难堪而已。

“好一个阴差阳错,无奈之举!不过是想扶持一个好掌控的皇帝罢了,还说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君,这理由糊弄那些无知百姓也就罢了,拿到孤的面前来不可笑吗?你们是皆大欢喜了,那孤呢,活该孤就该给他们让路吗?”

他当初是下落不明,但那是为了躲避逆臣才隐瞒行踪,要是真想他继位,直接放出风声来,待他知道逆贼伏诛,他难道还不主动现身吗?说来说去,这些不过是借口罢了。

毕竟比起他这个名正言顺,素有名望的太子,他那些个堂兄不好拿捏多了,怎么说也是白得了一个皇位,他们除了是宗室外又无什么助力,那还不得多多倚靠那些大臣。说是选立皇帝,其实不过是挑一个合适的傀儡。这不,挑来挑去就挑到段寿辉这个软柿子身上去了。

至于枯荣大师,只要江山稳固,坐在龙椅上的人还姓段,其他的他一个出家人不会管也不能管。

“可施主又能如何?皇上如今根基稳固,非是一人之力能够动摇的。”

枯荣大师凝视着段延庆阴翳的眼神,嘴里说出的话简直不像一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字字扎心:“老衲虽不知你遭遇了什么,但多少也能猜到你的归途有多危机四伏。你能平安来到这里已经是万幸了,可一旦你现身的消息传出去,到时候双拳难敌四手,即使能够报仇,往后余生你也不会安稳。收手吧,像以前一样走的远远的,别回来。要是真的舍不得大理,佛渡有缘人,老衲虽不便插手俗世,可也不会拒绝一个一心向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