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岸上,霍余撑着一把油纸伞,静静地站在那里。

谁也不知他站了多久,但他肩膀上被雨水打湿了一片,原本的山青色格外暗沉。

陆含清见她怔住,不由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待看清霍余时,陆含清忽然眯了眯眸子。

他收回视线,抬眸不解地看向陈媛,询问:

“公主?”

陈媛堪堪回神,但视线依旧落在霍余湿透的肩膀上,有些烦躁地说:“没什么,雨势渐大,含清早些回府。”

陆含清眼神微闪,他当然看得出,霍余一出现,陈媛的心思就已经全然不在他身上。

所以,等陈媛拎着裙摆走下画舫时,他停在了原处,没有讨嫌地跟上去。

陈媛根本没有打伞,也没有管身后盼秋她们的惊呼,怒不可遏走到霍余跟前,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生气,可当她走到霍余跟前时,她几乎控制不住音量:

“你的腿不想要了嘛?!”

太医说了他近几日最好静养!

他昨日才跪了一夜,早上甚至连路都走不了,现在又不知在雨中站了多久。

他真当他的身子是铁打的不成?!

霍余怔住,他眸中茫然地看向陈媛。

他以为陈媛过来,是烦恼他又恬不知耻地跟着她。

却没想到,陈媛气的居然是他不顾惜自己的腿。

等霍余回过神来,他不由得有些无措,只下意识地将油纸伞朝陈媛倾斜,动了动嘴唇,可他心绪太乱,愣是一句替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他近乎是手忙脚乱地替陈媛打好伞,才不知所措地对上陈媛视线,堪堪哑声:

“公主……”

陈媛自幼出生尊贵,和几位皇兄不同,先帝膝下几乎没有公主,陈媛五岁时,她唯一的皇姐远离大津前往南诏和亲,那一年,皇姐尚未及笄,才不过十三岁。

陈媛七岁那年,先帝派兵南诏,皇姐在南诏皇城自刎而亡,自此,大津朝只有一位公主。

她如何受宠?九岁那年,道一句月亮甚远,先帝就为她打造了一座摘星楼。

陈儋登基,将两座王府相并,赐给她作为公主府,领地是大津朝除了皇城外最富裕的梧州城!

为展现兄友弟恭,哪怕当时最得势的皇子对她都不会大声说一句话。

所以,陈媛见惯了对她百般讨好的人。

任何人都不会轻视权贵,其余女子做了再多,可能都抵不上她莞尔一笑,所以,哪怕明知霍余喜欢她,其实陈媛并没有很多感触。

直到现在,在看见霍余不知所措地将伞向她倾斜时,陈媛才恍然意识到,霍余许是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陈媛也说不明白。

她听见霍余和她解释:“我不是要跟着公主,公主向来不爱带伞,我怕公主会淋湿,才会跟过来。”

霍余已经足够克制。

他明知今日是陆含清宴请陈媛,却按捺住不让自己跟过来。

直到梓铭和他说,外间落雨了,霍余才豁然起身。

哪怕后来,霍余当真生了一分可以打扰陈媛和陆含清的欣喜和庆幸,但至少那时,霍余当真只是为了给陈媛送伞。

陈媛根本不理他,让盼秋将马车驾过来,待上了马车,她才掀起提花帘,冷下脸:

“等我请你?”

盼秋和盼春面面相觑,埋下头根本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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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霍余也不敢。

陈媛早就忘了还停留在画舫上的陆含清,人上了马车,陈媛瞥了眼霍余湿漉漉的衣裳,厌烦地吩咐:

“去太尉府。”

马车中气氛凝滞压抑,陈媛脸上情绪淡淡,无喜也无怒,但霍余心中一直咯噔。

他太了解陈媛了,不论陈媛如何不高兴,只要她还愿意展现情绪,就代表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现在的情形才是最糟的。

但……霍余低垂下眼睑,只要一想到陈媛会如此不高兴,只是因为担心他,霍余心中又不可控制地升起一抹欢愉。

紧张和欣喜两种情绪不断交织,霍余不由得想,和前世相比,今生的陈媛似乎心软很多。

许是因为此时的陈媛还尚年幼,远远不如前世二者相识时的游刃有余。

毕竟,待年后二月,陈媛才会及笄。

与此同时的明安桥上,白若卿刚和柳如棠放了一盏河灯,雨点子就落了下来,谁也没有料到这种情景,即使有婢女护着,不消须臾,两人也淋湿了身子。

雨势又急又凶,这个时候赶回府邸,显然来不及。

白若卿抱着身子瑟瑟发抖,这时,姶桐才忙忙道:

“姑娘,奴婢记得霍夫人说过,表少爷的府邸就在这附近,不然我们去表少爷的府上躲会儿雨吧?”

白若卿轻咬唇瓣,双手不断绞着手帕,显然十分纠结:

“可、会不会打扰到表哥?”

话音甫落,柳如棠就打了个喷嚏,白若卿担忧地看向她,顿时不再犹豫:“罢了,柳姐姐不能再淋雨了,先到表哥府上吧。”

白若卿出府时,见金鱼上浮,就猜到今日许是会有雨,终于等到这个时机,白若卿自然不可能错过。

故作犹豫,只是不想落下口舌。

但白若卿等了很久,才终于等到今日,难免会露出几分急切,她顾着说话,却没有注意到在她说“柳姐姐不能再淋雨”时,柳如棠不着痕迹瞥了她一眼。

一行人很快到了太尉府,说明身份后,立刻有人进去报信,梓铭跟着出来。

梓铭是见过白若卿,顿时认出了她,他有些惊讶:

“表小姐?这怎么弄得一身狼狈?”

白若卿浑身湿淋淋的,她稍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地低垂眼眸:“雨势太大,表哥可在府上?不知能否让我和柳姐姐进去躲会儿雨?”

她可是国公府的表小姐,只是来府中躲下雨,梓铭怎么敢拒绝?

他忙忙将二人迎进府中,吩咐人备下热水和炭盆。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太尉府,将要下马车,霍余试探着开口:

“公主不用担心,我的腿无碍。”

闻言,陈媛只扯了扯唇角,倏然,一脚踢在霍余膝盖处。

猝不及防,霍余脸上刹那间就褪尽了血色,疼得闷哼了声。

陈媛仿若没听见,她觑了霍余一眼,不咸不淡地轻呵:

“我还以为太尉大人刀枪不入,不会觉得疼呢。”

陈媛就是要让霍余疼,下脚时自然不会注意分寸,今日腿上的淤青才被揉开,正是疼的时候,被踢了一脚,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霍余堪堪哑声,半晌,他朝陈媛挪近了些许,一伸手,就能碰到陈媛的距离。

陈媛厌烦地拧眉:“离我远点。”

霍余当作没听见,他轻轻拉住了陈媛的手,两人皆是一顿,陈媛极浅地皱了下细眉,她挣扎了下,没挣脱开。

陈媛气笑了,谁给霍余的胆子?

她刚欲开口叱责,霍余就说话了,低软着声线:

“我给公主赔罪,公主消消气,可好?”

陈媛身子一僵,下一刻,她倏然抬起头,眼眸中皆是错愕。

两人本就靠得十分近,霍余那话近乎是贴在她耳边说的,刻意低软了声音,就、就仿佛在撒娇一样!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陈媛心中呸了句无耻!

什么浑不吝的手段都敢用!

霍余没想到她会忽然看过来,顿时稍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耳根红得近乎要滴血。

其实前世,陈媛很少为难他,只有在情浓时,她才格外爱看他失态的模样。

若那时,他软声和她说话,她勾在他腰间的腿就会收紧些,所以,哪怕陈媛没有说过,霍余也知晓她爱听他撒娇。

可不论前世今生,霍余都很少这样说话,因为他觉得颇有些难为情。

陈媛若无其事地抚摸了下耳垂,她心中纳闷,她以前怎么不察觉自己耳根子这么软?

原本陈媛只打算等到了太尉府,将霍余扔下就好,可等她和霍余一起下了马车,她才有些头疼地抚额。

霍余就一句“公主和我一起进府躲会雨吧”,她怎么就会点头答应了?

太尉府前,陈媛眯起眸子,狐疑地盯着霍余。

听闻苗疆擅长蛊术,只一粒小虫子,就可以让人性情大变,其中若为情蛊,可令身中子蛊的人眼中只有对方一人。

莫不是霍余给她下了蛊,若不然她岂会对霍余一而再地心软?

霍余眼神中透着些许困惑。

他不过一转身,为何公主看他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

霍余滞了滞,不解地试探:“公主为何这样看我?”

陈媛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问了句:

“你以前可有去过苗疆?”

霍余摇头:“苗疆距离长安甚远,来回需要一月有余,我公务在身,无圣旨基本不得离开长安。”

霍余没有多想,只当陈媛忽然想去苗疆了,他极浅地皱了皱眉,又很快地舒展:

“若公主想去苗疆,待淮南事平,我向皇上请旨卸职,再陪公主前往苗疆。”

前世掌权二十年,今生霍余对权势并不热衷,他所作所为,皆不过是想护陈媛周全。

待淮南事平,只要陈媛愿意,他愿意卸职,陪她游历这大好河山。

或者说,这才是他今生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