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任何一件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想要引起质变,就必然需要足够多量变的积累。
末世也一样。
2248年9月21号,极光市暴雨如注,尸潮爆发。
所有人都认为那是末世第一天。
但叶遥知道末世,早悄然席卷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
夜晚的流星基地起了风,风卷着细碎雪粒——雪很小,一沾上肌肤就化了水。
凉凉的,像泪珠。
很快,这滴“泪珠”就被时刻关注他的叶正初抹去。
叶遥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见此,叶正初一笑。笑容很温暖、嗓音也很温暖,手指却比雪粒更凉:“哭什么?见着爸爸还不开心?”
叶遥舌尖用力抵着后槽牙,才叫自己没有因恶心而浑身战栗。
他双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滴答——滴答————”
被指甲掐出的血珠砸在地上,寂静又跳跃地摔成八瓣。
叶正初忽然又笑了。
在叶遥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捉住他的手。
小小少年细弱的拳头很轻易就被掰开。
“哎呀,”叶正初轻轻叹了一声,“怎么这么不当心?在这种时候受个伤多麻烦?”
虽然这样说,他语气却没有一点“麻烦”的意思,反而隐隐地,透出几分兴奋。
如果光线再充足一点,就能发现,这个儒雅温润的中年男人连舌尖都在颤抖。
他握着叶遥的手,将他掌心凑近齿唇——轻轻舔掉月牙形伤口还在外溢的血珠。
“啊”
叶正初忍不住战栗着发出一声喟叹。
连呼吸都因为陶醉而下意识地停了。
叶遥盯着他。
脑海里却再次想起黑格尔的名言。
事物的变化存在一个阈值量变引起质变
这句话一直在叶遥脑海中滚了三圈,才叫他勉强把思绪集中了一点。
他想说的是什么来着?
啊想起来了。
叶遥眨了下眼,又一片瞬间化成水的雪粒顺着长长睫羽滑下。
他垂眸想到:
“末世”,其实也有一个“积累”的过程。
很少有人能发现这样的积累但叶遥亲眼见过。
9月21号、丧尸还没爆发、这个世界也还不是末世他就已经利用异能潜入江幼瓷家。
利用异能、潜入、试图抓住她、杀了她
因为在那时候,他就知道末世一定会来。
因为那时候他就已经亲手杀了他的父亲。
正准备手刃所有让他坠入不幸深渊的仇人。
但眼前的叶正初确实是叶正初本人。
叶遥觉得他的记忆可能有些恍惚了,于是又忍着恶心,梳理一遍。
9月19号。
他和叶正初都迷迷糊糊发起高烧,幸运的是,他比叶正初更先醒来。
虽然醒来后的身体不太正常
镜中的他,竟然长着一张令他作呕的、叶正初的脸。
无论是眼尾的法令纹还是鼻梁的痣就连声音,都像是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开始,他以为是他终于疯了。
不成想,就连叶正初的助理都把他当成了那个人渣。
叶遥知道——他竟然真的,获得了变形的能力。
根本没有犹豫,叶遥来到厨房、抄起刀具就送进了高烧不醒的叶正初心脏。
属于他的腥臭、黏腻、恶心的鲜血一点点染透床单。
叶遥近乎快意地盯着他尸体逐渐变凉、呼吸逐渐凝止
那一晚,他想了很多,要怎么处理尸体、要怎么继续活下去、要怎么
但很快,他的一切计划就都破产了。
因为三小时后,他又变回了本来面貌。
他才知道,他的这个能力效果不是永久的。
紧接着,叶遥花了一天的时间试探出他的异能的使用方法和限制条件。
在他还没想好之后究竟要怎么办的时候另一个意外发生了。
他一个不注意,叶正初的助理竟然跑到存放叶正初尸体的卧室,而且他整个脑袋都埋在死了一天的尸体上,竟然在吃尸体。
这一幕的冲击力比拿刀捅死一个大活人来得更大。
叶遥整个人都怔在原地。
助理却浑然未觉似的,甚至扭头朝他一笑:“我就说这两天怎么老闻到一股香味原来您在卧室藏着这么大一个”
他好像终于才回过神,看看床上的叶正初、再看看门口的“叶正初”。
“这这是什么做的做得跟您可真像这是什么肉啊,怎么这么好”
不等他说完。
叶遥就不知从哪里升腾起一股力气——这个跟他父亲狼狈为奸、为非作歹的人渣成了他刀下第二个亡魂。
他也终于明白这个世界或许要变了。
因为那个吃人的人绝对不能再称之为人。
他也终于找到自己还活着的方向
报仇。
他要报仇。
所以,21号,他出现在江幼瓷家里,那将是他复仇的第一站。
再后来
想到被自己列为第三个目标的江幼瓷叶遥又猛一下子从猩红、令人作呕的记忆中回过神。
他将手重新攥成拳、毫不留情地一拳向叶正初砸过去——他力气实在太小,很轻易就再次被叶正初捉住了手,半点没能伤得到这个人渣。
“你究竟是谁?”
带着无限恨意的字句一个字一个字从叶遥唇齿间挤出来,零散破碎、又每个字都砸成钉。
叶正初纵容地笑了:“我是谁你不清楚么?”
滑腻、恶心莫名的战栗。
是叶正初没错真的是叶正初
但怎么可能?
他明明明明是他亲手杀死的、更是他眼睁睁看着死在面前,甚至连尸体都被助理
叶正初又呵呵一笑,终于松开了他的手,双手揣着站好:“傻孩子你就没想过我也有可能觉醒了什么异能?”
什么异能能叫人起死回生?
除非
叶遥颤抖着、瞪圆了眼。
叶正初笑得更满意了:“遥遥啊遥遥或许是上天也舍不得叫我那么不明不白地死呢。这不?我觉醒的异能叫我能无限复活。”
“你呀”他像任意一个宠溺儿子的父亲一样摸了摸儿子柔顺的长发,“要是真在意你那些小朋友的死活,就不该带着他们来跟我作对怎么样,要是你现在反悔的话”
雪愈发大了,簌簌从天幕上落下,密密沉沉已不像刚开始时还能轻易地化开。
叶遥感觉脑子跟雪势一起变僵。
如果叶正初真能无限复活
那他们他的队友们还能顺利从这里离开吗?
他看向基地门口、明明已经被腐蚀系丧尸感染、此刻却没被任何人发现、还跟所有人相谈甚欢的李大头——
或许叶正初拖得起,但他们能拖得起吗?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人被感染他们可能就真的再没法从这离开了。
叶遥不太明显的喉结一滚,刚想开口、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对他低头就听叶正初说:“就算你现在反悔那也晚了。”
在叶遥一寸寸冷下去的眸光里,叶正初缓缓拉开一个独属于成功人士的笑容,抬手抚上他冰凉的面颊,柔声说:“遥遥,你这回真是叫爸爸很不高兴呢。”
叶遥恶狠狠地看着他。
毫不掩饰地:“呕——”
叶正初却半点不生气,还微微俯身,贴近身材矮小的少年、在他耳边说:“遥遥,知道爸爸最喜欢你什么吗?”
他忽然将手掌下移、猛一下子掐住叶遥下颌,迫使他抬头看向他,“看你这双眼睛喂不熟的狼崽子一样多漂亮啊。”
“那你不知道,狼身后从来都站着狼群吗?”
冷冷的女声从身后遥遥传过来,叶正初一回头——就在身后看到一个格外高挑的女人。
女人身边站着狗腿地帮她捧住满满一桶塑料的男人。
和叶遥?
叶正初面色一沉、向身侧看去——上一秒还属于叶遥的位置,现在已经只剩一只塑料人偶。
塑料人偶肌肤雪一样白、嘴唇血一样红缓缓、缓缓地朝他咧出一个丑陋的狞笑。
叶正初难得嗤笑一声,松开了钳住塑料人偶下颌的手,向来人看去——
段云熹惯常是不喜欢说废话的。
刘蓝只好充当她的发言人,好脾气地对自己的老东家打个个招呼:“那个叶先生,这不巧了吗这不是晚上好啊。”
“不巧,我正等你们呢。”叶正初舔了舔唇边残留的属于叶遥的血沫,“至于好不好么我很好,但你们应该不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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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巧啊”
江幼瓷看看遥遥站在另一半的叶遥、又看看基地门口好像过节似的在半夜站在那里闲聊的一大群人
这群人竟然刚好赶在他们要离开这里这个节骨眼难道是想给他们开个欢送会嘛?
“不巧。”贺别辞纠正,看着基地门口的人对江幼瓷说,“瓷瓷看这些人怎么样?”
怎么样?
江幼瓷沉思三秒:“挺、挺好的呀又高又壮”看起来应该很能吃、还很能打。
“是啊。”贺别辞笑道,“因为他们都是流星佣兵团的人。”
“是专门在这里接应一个人的。”
接应一个人?
就算是基地最高领导人来了也用不着这么多人接应叭
江幼瓷踮起脚尖,想看得更清楚些然后就又看到了在叶遥口中早该死去的李黑帅的爸爸。
这些人该不会是来接李黑帅的爸爸的吧
江幼瓷一脸震惊地撑圆了瞳孔。
贺别辞帮她戴好口罩,然后才对穆远澜说:“穆先生,你应该也明白了吧?”
这是流星佣兵团专门针对他们做的局。
流星佣兵团不可能让他们就这么离开,更何况,他们可从来没发出任何会离开这里的信号。
在流星佣兵团的角度,他们就是烦人的老鼠、不光登堂入室、更想直接骑在地头蛇脖子上拉屎。
因此,叶正初特意派人把被腐蚀系丧尸感染的李大头又弄了回来。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感染所有人、大不了这座基地谁也不要。
穆远澜皱紧眉。
“感染所有人?”他嗓音比霜雪更冷:“他们疯了?”
感染所有人,两败俱伤有意义么?
“可如果,他们根本就不怕感染呢?”
穆远澜眉头皱得更紧。
不怕感染?
他们不知道腐蚀型丧尸的事?
不不可能。
如果他们不知道腐蚀型丧尸的事又哪来故意做局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