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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也不是说完全无影无踪,仔细看,还是有一点点瑕疵,只是总比把疤留在脸上好。”

“我没别的意思,都是女人家,看不得你这般,你以后出门要怎么办,一直戴幂离?还要被人指指点点的。”

她能感觉,这女人毁了脸,并不是非常自愿,事实看,估计也是如此,否则当时萧氏说出那些话,她为何要避开。

女人还是没应,林昭昭看情形差不多,便闭嘴。

过了许久,许是以为林昭昭睡了,女人鼻子抽了抽,声音极其轻微,不细听,还以为只是通气。

林昭昭心里有了底。

第二日天方亮,林昭昭刚迷糊了一下,就被叫起来,方阳似乎去探路了,早饭还是女人做的,她看到她劈柴,动作流利,力道大,也是个练家子。

林昭昭那三脚猫功夫,正面别想打过她。

吃饭时,她还是一副吃不下的模样,挑三拣四,最终说:“这时节,有不少菌菇,不如我们去摘一些回来,放在这汤里,很是鲜美。”

女人还是无动于衷,不过好在,因为她昨天又要水喝,又嫌弃饭菜,显得甚是龟毛,倒也不突兀。

林昭昭搁下碗,用巾帕擦嘴角,又说:“如果我没记错,这附,近应该能找到那方子的药草。”

看起来,她就像为了吃到一顿好的,给女人放钩子。

“治疗不能拖,”林昭昭折叠手中帕子,慢悠悠说,“越往后,想好全就越难,而且我看方阳,好像还不是很在乎。”

“是啊,伤的又不是他的脸,自然没所谓,不趁现在赶紧把药草找到,等他回来,就没机会了。”

女人端碗的手腕沉了沉,林昭昭心里开始打鼓。

只听她声音粗哑,问:“是什么方子?”

上钩了。林昭昭说:“我可以帮你找。”

女人:“你只需把它画出来就好。”

女人还是极为谨慎。

林昭昭皱皱眉,似乎不得不妥协:“行吧。”

她闲来无事便画画,甫一落笔,画上就出现一株药草,她还仔细添加了药草的细节,女人站在一旁看着,越发觉得林昭昭没有糊弄她。

末了,女人收好画,出门一下,再进来时,端一碗水给林昭昭:“喝。”

林昭昭撇撇嘴,但还是在女人的注视下,喝下水。

女人心里对林昭昭这人有了判断。

林昭昭只有小谋,女人发现,林昭昭想摘鲜蘑菇,又提出什么药草,便是为了让她带她去采药,她才好逃跑,只是她表现得太明显,太过浅薄。

到底是深闺女子。

不过林昭昭说的话,也有道理,即便女人猜出她的意图,也挡不住这种心情——她不可能一辈子顶着一张烂脸。

她想去找药草,也得做好万全准备,首先,给林昭昭的水里加了蒙汗药,然后把她双手双脚绑起,再锁门。

如此一来,女人安心地离开屋子,去寻药草。

而林昭昭在她锁门的那一瞬间,立刻睁开眼,她顶着墙站起来,跳到桌子处,用力用桌沿顶自己肚子。

这两顿她吃得不好,脆弱的胃有些顶不住,只需稍加刺激,她就一口把喝下去的水和早上吃的稀粥,一股脑吐出来。

感觉胆汁都要呕出来了,她才停下来,接着从袖子里翻出那块藏起来的铁块。

她心口疯狂地跳着,有如今的机会,全要感谢方阳和女人小瞧她,但她也只有这个机会,一旦被发现,她必死无疑。

汗水划过她的眼睫,流到下颌,方要滴下那一瞬间,“噌”地一声,手腕的绳子终于被磨破。

紧接着,林昭昭解开脚上绳索,她拿起昨天要的还没喝完的水,漱口洗手,顺便抹把脸,让自己冷静一下。

要从门走么?那门不是很结实,木板间还有缝隙,以她的力气去踹踢,有望弄破。

不对,不行,那种骤然升腾的直觉,让她心里发毛,阻止她的想法,

她环视一周,目光定在高处的窗户。

窗离地面有一丈有余,换成任何一个瘦弱女子,都攀爬不上去,因此,那女人没把窗户放在心上。

而林昭昭,自小就爬树掏鸟窝,这高度对她来说,是能够驾驭的。

她搬来椅子当踏板,后退几步,往前一冲,在墙壁上踩了一下,就攀上窗沿。

而这时候,透过窗户,她听到一阵隐隐的脚步声,是那女人!

她或许终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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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昭心跳如雷,身体被这种紧张刺激,比往日还要灵敏,叫她快速翻过窗户,而下一刻,她就听到门锁被动,发出的窸窸窣窣声。

她在开门了!

林昭昭双手紧紧扒拉窗台,身体垂下,吊着双脚悬空,这样跳下去,声音是最小的。

紧接着随着门扉一开,林昭昭跳落在地,一墙之隔,传来女人怒骂:“那贱妇!”

林昭昭矮身,憋足一口气,只管往前跑,不一会儿,身后就传来女人的叫声:“你最好站住!你跑不过我的!”

林昭昭不敢回头,她专门往地势陡峭的地方而去,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正在这时,林昭昭脚下一踩空,顺着一个斜坡滚下去。

她立刻双手抱着护住脑袋,好在斜坡长满半人高的草丛,并有不少灌木,草丛长势繁杂,坡度也不够大,饶是如此,她还是摔得七荤八素。

女人视线失去她踪迹,正漫过草堆,在查找她。

林昭昭只敢双手撑着地,在地上爬,估摸着差不多,她摸到草丛边缘,心一横,悄悄起身查看情况,也该说她还好没那么倒霉,女人此时正背对着她。

她立刻屏住呼吸,小声地躲进一旁的树丛里。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林昭昭上气不接下气,头晕眼花,她到极限了,虽然吐了一回,蒙汗药多少还是影响到她。

她得歇息。

山里天然的凹坑洞穴,多在草木繁盛之地,林昭昭掐着手心,让自己保持清醒,又走了几百步,发现一个小小的狭窄洞穴,她躲进去。

直到这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浑身都疼,膝盖破皮,流了不少血,衣裳黏在上面,撕开是一阵生疼。

太狼狈了。

她用中衣撕下的布条,勉强绑住受伤流血的地方,她喘了口气,抬眼观察四周,然而山洞太小了,她手脚都没办法伸展开。

这个情境,像极了上一次。

她唇色发白,浑身蜷缩起来,双手抱着膝盖,不可自控地,轻轻颤抖着。

光怪陆离的影像,在斑驳的回忆中,逐渐明亮。

十三岁那年,迟钝如林尚,终于知晓林昭昭和裴劭的事。

林尚做到副将的身份,却从不敢肖想,林昭昭与裴劭的可能,他一开始试图阻止过,比如,把林昭昭关在家里。

但林昭昭爬墙的功夫不是盖的,何况裴劭还会来找她,他就从没想过瞒着林尚,从大门口进,大门口出,光明正大得他好像和林昭昭是定了亲似的,即使林尚再钦佩裴劭在打仗的本领,也得说一声,这位上峰的脸皮,是铜墙铁壁做的。

甚至他怀疑他要是挑破,裴劭都能着手准备聘礼。

眼瞧着硬的不行,林尚只能劝说林昭昭,然而每次,这对父女都会吵起来,不欢而散。

及至最后一次,林尚愤愤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裴劭就是再好,是你能想的人吗?昭昭,你不配!”

林昭昭气笑了,质问:“爹,我和裴劭身份是有差,你说的我都懂,但当年你和我娘是如何?你不也带着我娘走了?”

她不无恶意地发问:“真论起来,裴劭都没带我跑呢,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们?”

林尚眼眶通红,目眦欲裂,他扬起手,打了林昭昭一个巴掌。

林昭昭捂着脸,一滴眼泪没掉,从那之后,整整半个月,她一句话也没和林尚说,她心想,林尚胆敢打她,就得知道她的厉害,她非得等林尚自己来道歉认错,还得同意她和裴劭的事才好。

却不知道,那是林尚第一次打她,也是最后一次。

那年烽火连天,跟着战报一起送来的,除了老靖国公为国捐躯外,还有林昭昭给林尚绣的一个荷包。

染血的荷包。

他们说,林参将为掩护大军后撤,摔入山崖,尸骨无存。

她再也没机会和林尚和好,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整理林尚的遗物时,她发现他写的信,有给娘亲的情书,也有送给她的话,这个心里住着农民的男人,从不擅长表达,只能用笨拙的、朴素的语言,写下他为什么不希望她和裴劭在一起。

他说,身份是天堑,他尝过滋味,才知道泥腿子和富户的千金尚且艰难,何况泥腿子的孩子和靖国公的世子爷?

信的最后,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话:「我别无所求,但愿我的女儿,一辈子简简单单,平安喜乐。」

落款日期太昌三十五年乙未月甲子日,就是她和他吵架那天。

林昭昭在他的衣冠冢前磕个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坠入大地。

那时候,裴劭很忙,西北军没了主心骨,他得快速成为所有人的仰仗,凉州的百姓,皇朝的大门,全都交给他。

一夜之间,他身上担子重如千斤。

他经常一日只能睡一个时辰,这点时间,他往往抱着林昭昭,才能睡得安稳。

裴劭撑不住时,就抚摸她的头发,一遍遍呢喃:“阿暮,阿暮,一切都会好的。”

而林昭昭为他揉捏太阳穴,轻轻哼着凉州的歌谣。

她希望裴劭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