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迟晋以前最讨厌读书习字,看到笔墨都会头疼,为此没少被他爹和谢老爷子教训,却倔强地死性不改。
如今,他竟也能静下心坐在桌前,一个字一个字地琢磨,写出这些文绉绉的话来。
秦凝水眸中漾起浅浅的涟漪,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她将金帖合上,嗓音淡淡道:“就说我身子不适,不宜见客。”
“是。”
门房赶忙跑到前边花厅去回禀谢迟晋。
精心准备的拜帖,原封不动地还到了谢迟晋手上。
不多时,秦凝派落夕去前面打问情况。
“姑娘,下人们说,谢小将军没什么反应,也没说话,直接走了。”
秦凝漫不经心地喂着廊下池中的游鱼,轻轻“嗯”了声。
到了她每日固定用来练字的时辰,秦凝净了手,坐在桌案前,用端砚压住宣纸一角,敛袖磨墨,心境也慢慢平静下来。
写完两幅字,花窗下悬挂的金铃响个不停。
秦凝看了眼纹丝不动的宣纸,正好奇今日的风有这么大吗,便听见外头传来落夕的一声惊呼:“谢、谢……”
“出什么事了?”秦凝问道。
她往窗外看了看,除了窗前摇晃的海棠花枝以外,什么也没瞧见。
还不等落夕回禀,窗子一侧便传来熟悉的嗓音:“是我。”
谢迟晋。
听出他的声音,秦凝笔尖蓦地一顿,乌黑的浓墨晕染在宣纸之上,留下一大片污迹。
落夕端着茶盘走了进来,小声道:“姑娘,谢小将军来了,就站在窗子外面。”
她猝不及防瞧见外男,这才惊呼了出声。
落夕帮她沏了杯茶,“姑娘,可要请谢将军出去?”
嫩绿的茶尖在沸水中起起伏伏,亦如静不下来的心。
秦凝清声道:“让其他人都出去,我有话跟他说。”
有些话,还是彻底说开了好。
落夕迟疑着答应,“是。”
她端着茶盘退出了房间,招呼院子里的婢女嬷嬷都先退出了院子,候在外面。
清幽雅致的院落霎时便静了下来,只剩风拂过花叶的窸窣声响,还有廊下鸟笼中时不时传出的啾鸣和扑棱翅膀的声音。
安静中,秦凝率先出声:“谢将军怎的不走正门?”
谢迟晋静默片刻,苦笑了下,低沉声音透着微哑,“我从正门走,你不肯见我。”
他没有从窗后走出来,秦凝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
只能从他的声音中,依稀听出些许怅然,像细而韧的丝线,将秦凝的心裹住,徐徐收紧。
秦凝放下笔,平淡道:“若是将军的鸟又飞来了这里,不必太过忧心,晚些时候,它自会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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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来找鸟,”谢迟晋顿了顿,“我来找你。”
秦凝气息微变,“将军有何事找我?”
隔着一堵墙,她听见外面的谢迟晋重重地叹了一声,“玉珰,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生分地唤我?”
秦凝低垂下眉眼,不说话了。
而窗外,谢迟晋倚靠着白墙,微微仰首,出神地望向屋檐瓦片后面,清透的碧蓝穹顶。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再开口时声音中带上了颤,“我这次回来,原本,不打算打扰你的。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事,看看……你过得如何。”
听说吴家出事,他立刻向圣上递了折子,请求回京。
那时谢迟晋担心秦凝受牵连,一路骑快马昼夜疾驰,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还没来得及细查吴家的事,正巧遇上赵景恪找上门,便顺手帮了他的忙,也借机向他借腰牌,要了份吴家涉事人员的名单。
名单里没找到秦凝的名字,谢迟晋悬了一个多月的心这才落回平处。
后来秦凝找上门,谢迟晋对她故作冷淡,也只是怕自己再忍不住靠近她,破坏她原有的生活。
秦凝没有插话,安静听着。
“可我前些日子才知道,你与吴不思已经和离了,而且你与吴家走得并不亲密,所以吴家的事才没有牵连到你。”
吴不思违背秦家的规矩纳了妾,以秦凝外柔内刚的性子,定然不会再与他同心。得知这个消息,谢迟晋心底又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希望,虽然微乎其微,但有些埋藏已久的渴盼,只需要一点溅起的火星,便能燎遍整片荒野。
所以谢迟晋才屡屡以找鸟的名义,悄悄来秦府看她。
“新帝圣明,边疆战事也早已停息。从今往后,只要蛮夷不再来犯,我就能一直留在京城。玉珰,我、我……”说到这里,谢迟晋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哽得厉害,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
等了几息,秦凝低低地开口:“谢将军,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见她仍在用这个称呼唤他,谢迟晋眼眶蓦地涌上一阵热意,用力握紧了拳,极力忍着,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玉珰,从前我们分开是形势所迫,无可奈何。如今再没有什么能阻碍我们,若是你还有意,我们可否……”
秦凝忽然有些着急地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语,“将军。”
谢迟晋未说出口的话,都止在唇齿间。
秦凝缓了缓神,嗓音柔婉却透着坚定,“我已无意,将军莫要在我这里耽搁时间了。”
谢迟晋用力闭上眼,紧攥的拳抵在墙上,手背青筋凸起,仿佛极力压抑着胸中翻滚的情绪。
许久之后,他才重新睁开眼睛,只是眸光藏不住的黯淡。
他再度启唇,嗓音很轻,几乎要散在风里,“玉珰,我知道我们了分开这么久,现在就提这件事太过着急了。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等你。”
“你好生照顾自己,我走了。”
说完这些话,他像来时一样从后面走了,身影消失在墙外交错的花枝间,只在原地留下一地的玉兰花瓣。
走的时候,谢迟晋并没有从窗前经过,所以他也没有看到秦凝泛红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