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遇到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搭讪,眉清目朗的男人多余一个字未说,只是朝靠在椅子里醉醺醺的陆北柠稍稍抬起下巴。
女人瞬间明白,羡然地说了句“可真是好福气呢”,转身叹了口气,摇曳生姿地走了。
后头还算清醒的从卿过来找周隐,一个劲儿地问他这顿饭多少钱,她给。
“就当是我请游弋。”
周隐澹然挽着外套,顺势嘱咐,“大家都喝不少,麻烦你帮忙打点一下,车费回头报给财务。”
早在吃饭的时候,从卿就意识到某些不对劲,于是很机敏地问一句,“那北柠——”
周隐倒也没遮掩,语气笃定,“我来送。”
就这么。
在从卿还在为每个人叫车的时候,周隐已经帮醉醺醺的陆北柠穿好外套,亲密地扶着她上了车。
所幸他这姑娘酒品挺好。
喝多了不作也不闹,就这么靠在椅背上,小嘴微张,也不知道在咕哝着什么。
周隐俯身帮她系好安全带,而后视线极近地在陆北柠脸上停顿两秒,到底没忍住,抬手在她软嫩的颊边爱怜地蹭了蹭。
如果说这六年来,有哪一刻让他真正觉得温暖舒心,那一定是这一刻。
惦记这么多年的人,此刻就安安静静地在他身边酣睡。
他不用遥遥看着,他可以贪心触碰。
但同时,他也很清楚地知道,修复这段感情,他需要做的还有很多。
深吸一口气。
周隐没精力多想,很快将车内空调打开,行驶到主路上。
是从卿给他的陆北柠的公寓地址。
距离公司不远,一个均价不低的楼盘,因为不是这个小区的,周隐只能将车临时停到外面,背着陆北柠进去。
好在陆北柠的门锁可以用指纹。
周隐就把她撂在地上,单手扶着她的腰,一边按着她的手开锁。
可能这个动作让她不太舒服,陆北柠瞬间醒了几分,哼哼唧唧地挣脱。
周隐拿她没办法,只能把她放到沙发上,一边帮她脱外套,脱靴子。
期间陆北柠格外不配合,腿一抬差点蹬他脸上。
看着裤腿上被她踹了好几脚的鞋印,周隐无奈归无奈,却一点儿怨言都没有,表情里甚至有种不自知的享受。
只是这种享受还没持续多久,就化成万箭穿心。
他从厨房冰箱里拿了瓶解渴的矿泉水打算喂陆北柠喝两口,结果刚回来,就看到他姑娘把头埋在沙发角里,小声低低地啜泣。
身姿也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极其没安全感的姿态。
周隐从没见过这样的陆北柠,喉间瞬间涌起汹汹涩意,把水随便丢到一处过去哄人。
虽然已经不再是小姑娘,可她哭起来的样子还是和从前一样,稚气满满又可怜巴巴,再加上酒精作祟,白糯的皮肤粉红粉红的,刷子似的小睫毛也挂满了水珠。
周隐把她身子板正,让她躺在沙发柔软的扶手上,一边抽纸巾帮她擦眼泪,嗓音泛哑地柔声问,“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吐一吐?”
陆北柠像是醒了,却又没完全醒,漂亮的眼睛通红,迷濛着水汽,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凭什么。”
“……”
“凭什么他说不要我就不要我。”
“……”
“又凭什么说回来就回来。”
“……”
“他把我当什么了。”
抽泣的哭声变成呜呜哭腔,像一把凌迟的刀,在周隐身上一下又一下地割着肉,放着血。
是从未有过的窒闷,比他当年他决定放手那一刻的痛感还要难受上千倍。
等回过神时候,周隐已经攥起陆北柠的手,把她拎起来紧紧抱在怀里,顺着她的后背,一声又一声的抚慰。
“没有,他没有不要你,也没有说回来就回来。”
“他很想你,一直都很想。”
“当初分手,他也非常难过。”
陆北柠趴在他的肩膀上,哭得更凶了,“骗人。”
说完,她猛地咬住周隐的脖颈,混着咸咸的眼泪,吞咽下去,像是把当初所有的委屈和怨怼一并发泄出来。
周隐纹丝没动。
就这么一身铮铮傲骨,任由他的心上人捣毁拆烂,毫无怨言。
静默几秒。
像是终于报复够,陆北柠松开贝齿软唇,哭泣声也如春雨停歇,化为低软的缠绵呢喃,“我不要原谅他,不要。”
周隐一颗心如沁了海水般沉甸甸的,喉尖也是滚了又滚,才吐出一句发烫的话,“那就不原谅。”
掌心顺着她莹润的发丝,周隐下颌贴着她的额头,声音像是从喉咙里闷出来一般,带着震颤,“只要你开心,怎么对他都行。”
哪怕要杀要剐,也悉听尊便。
只要让他能够留在她身边。
随着话音落下,陆北柠哭声彻底平息,身体也像是没有骨头的橡皮人靠在周隐怀里,偏偏那只细白的手格外有力地拽着周隐衬衫前襟。
像是潜意识在与理智抗衡,嘴上说着不要原谅他,行为上却一刻也不容许他离开半步。
周隐心下终于得到些许熨帖,在她耳边哄慰般低语,“我不离开你,再也不离开,行吗?”
陆北柠像是听不到,整个人溺在他怀里,身子一点点松懈成有安全感的模样。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浸了一点泪水的软唇。
周隐怕惊扰到她,掌心轻轻覆在她柔白如玉的手背上,然后慢慢,再慢慢地收紧,直到牢牢把她的手,攥进手心。
望着两人时隔六年,再度相握在一起的手。
那是一种类似失而复得,灵魂也为之共颤的心悸和忐忑。
“柠柠。”
他如合格的情人,在陆北柠唇上印下深深一吻,又像是怕亵渎她一般,很快退离,哑声低喃,“我会向你好好证明。”
证明对你好,和挽回你的决心。
也证明那个说法是错的。
周隐没有不够喜欢陆北柠,也没有不爱陆北柠。
相反,他远比所有人想象中爱陆北柠爱得更多,也爱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