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之一派泰然地与皇帝四目对视,从容不迫地说道:
“二皇子野心勃勃,然目光短浅;三皇子性情温和,缺乏主见;四皇子年少体弱,养于妇人之手……”
皇帝膝下子嗣单薄,五皇子五岁时早夭,接下来就是最年幼的六皇子顾瑧了。
“六皇子虽小,但是小也有小的好处……”
顾泽之点到为止,没有往下说。
其实,对于几个皇子的优缺点,最清楚的人是皇帝。
国不立幼主,顾瑧年纪小,是缺点,也是优点,他年幼所以是一张白纸,更容易教导。
而且,顾瑧是个聪慧的,举一反三,心思清正,虽然没有为君者该有的雷厉风行,杀伐决断,不是那种开疆辟土的霸主,但是他有一颗仁心,以己度人,又虚心好学,应该可以守成。
而现在的大祁也需要一位中兴之主!
皇帝沉默了,垂眸思索着。
朝臣们为了“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幼”的问题已经吵过许多回了,基本上都是围绕着“嫡子与非嫡子”说的,但是顾泽之不同,他是从几个皇子个人的性格、能力来分析的。
皇帝思索了许久,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让顾泽之退下了。
御书房里,只有周新留下来给皇帝伺候茶水。
窗外,春风轻轻地拂动着枝叶,那细微的簌簌声衬得屋内静谧异常,斑驳杂乱的光影投在皇帝的脸上,衬得他的脸色深沉而复杂。
屋里屋外,都是静悄悄的。
第二天早朝时,皇帝一开口,就直接宣布了几件事:
“郁拂云率军拿下了北蒙城、图历城和伦塔城三城以及伦塔河。”
“大祁与北燕议和已谈成,遣礼部左侍郎王既麟为使臣,随两位北燕使臣前往北燕,将两国和书送于燕王。”
“赐婚北燕二王子与三公主长宁、璎珞郡主。”
“立六皇子顾瑧为皇太子。”
皇帝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天际的轰雷般响彻在众人的耳际,这话中的每一件事都是事关重大,就算是分开来说也足以让朝堂震上一震。
金銮殿上,霎时间一片哗然。
众臣显示被前面三件事惊得目瞪口呆,心头更有无数的疑惑,比如郁拂云什么时候去的北疆,比如两国和书上的条款到底是什么,比如皇帝怎么会同时让三公主与璎珞郡主和亲……
但是这些疑惑都比不上皇帝最后一句话带给他们的震惊,皇帝居然这么突然就打算立六皇子为太子!
在短暂的震惊后,众臣就回过了神来,神情各异,有的惊疑不定,有的不以为然,有的不置可否,有的立时从队列中站了出来,纷纷表示反对:
“皇上,六皇子年幼,有道是,国不立幼主,还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皇上,左尚书所言甚是。六皇子年方六岁,实在难当大任。”
“臣附议。”
这些反对的臣子中,有的是单纯地觉得皇帝这太子立得委实是太过草率,但也有是支持二皇子的。二皇子近日忙着北燕和谈的事,现在和谈成了,二皇子却被责闭宫自省,肯定是在和谈一事上犯下大错。
现今二皇子处境明显不利,皇帝却要立太子,无论如何都得拖延了过去。
况且,大祁朝讲究的是能者居上,前面几代皇帝中有四个皇帝都是越过嫡子坐上了帝位。
皇帝面不改色地坐在高高的金銮宝殿上,不惊不怒,不愠不火。
直到这些臣子们都说完了,前方的皇帝才淡淡地反问道:“朕要死了吗?”
“……”
“……”
“……”
皇帝这短短的五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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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敢应呢?!
诚如皇帝所言,他还活着,太子只是太子,算什么立幼主?!
但是,就算是如此,不少朝臣还是觉得不妥。
毕竟六皇子的年纪太小了,那种“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人在历史上也不少见,现在立了太子,万一以后觉得六皇子不妥再废太子,反而会导致朝堂动荡,更会使得将来的新太子与六皇子兄弟间产生芥蒂!
于是,又有个七八个朝臣跳了出来:
“皇上龙体康健,乃是我大祁之福,立太子之事宜稳不宜急,不如再从长计议?”
“陈大人所言甚是。六皇子殿下年幼,不如再过几年待殿下长大,再立太子也不迟!”
“……”
金銮殿上,乱糟糟得一片。
立太子之事关乎国家命脉,某些臣子就算原本有要事要禀,现在也都把折子藏了起来,跟立太子的事相比,其他的事也都不算什么事了。
这一日的早朝,一直到正午都没有散。
不但前面的朝堂乱,后宫也是。
凤鸾宫里,许安嫔和长宁跪在卫皇后的面前,长宁哭得梨花带雨,晶莹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滚落眼眶,脸颊微微泛白。
秦氿也在,端坐在一旁的圈椅上,默默地看着许安嫔和长宁母女俩。
许安嫔和长宁一个多时辰前就来求见卫皇后,卫皇后拒而不见,这对母女就在凤鸾宫外跪着,一直哭,宫女内侍们怎么劝都不肯离开。
彼时秦氿正陪着卫皇后用早膳,因为卫皇后还在调养身子,所以这段时日免了宫妃以及皇子公主们的请安,起得也晚。
两人巳初才吃上了早膳,被许安嫔母女俩这一通闹,秦氿的粥都少吃了一碗。
吃完膳又消了食,卫皇后直到一盏茶前才让许安嫔母女俩进来,这对母女一进来就又跪又哭,哭到了现在。
秦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对母女,觉得她们俩不愧是亲生母女,两人都哭得十分好看,眼眶红红的,瞳孔被泪水洗涤后雾气蒙蒙,也不见狼狈,反而显得娇美柔弱,带着一种楚楚可怜的美感。
卫皇后根本没理睬许安嫔与长宁,笑眯眯地与秦氿说着话本子。
跪在一边的许安嫔与长宁一边以帕子抹泪,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打量着卫皇后。
她们本来想等皇后主动问的,结果却听卫皇后自顾自地与秦氿闲聊,两人从《牡丹亭》一直聊到了《穆桂英挂帅》,然后又说起了一本钟鼓司刚递上来的话本子。
许安嫔:“……”
许安嫔又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眸光闪烁。
实在没办法,许安嫔只能主动开口了,对着长宁道:“长宁,你还病着,身子要不要紧?汤药可有按时服?”
“母妃知道你孝顺,日日为皇后娘娘抄《地藏经》祈福,可你也要量力而为啊……”
许安嫔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长宁全都是为了给卫皇后祈福,所以才会累病的。
卫皇后依旧没多问,仿若未闻。
长宁抽噎了几声,强忍着泪水道:“母妃,儿臣无事,让母妃为儿臣担心了。”
“长宁,你这孩子自小就是这样,有什么事都自己撑着……”
许安嫔说着,又开始抽抽噎噎地以帕子擦起了眼角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