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你在一个大学生面前说‘我解除了一加一等于二哦!’,不管你再怎么兴奋,她也只能打着哈欠说一句你好厉害而已。
终结罗伊德伯爵最后的好心情的是公主殿下的评价。
当时他终于把那三页纸给念完了——并且还为了卖弄和便于说明,额外扩展了三十页不止的内容,引用了无数不是专门学者就会完全听不懂的高深理论,而这些无一例外的都没有墙上的壁画更吸引公主殿下的兴趣。
一直到他的声音停下,皇帝陛下似乎想要开口,公主才把她的视线从第三幅油画(这是她挨个看壁画的第四个来回了)上收回来,她的眼睛迷茫了几个瞬间,最后慢慢地在罗伊德伯爵的脸上聚焦。当时伯爵那张娃娃脸上显而易见的表现出了期待的表情,就好像期待平常总是不着调的妈妈能够夸奖自己的幼儿园学生。
他着实不该摆出这种表情的,基诺想。
公主殿下过了几秒,又‘啊’了一声,才意识到他已经讲完了。她往旁边看了看,有一个瞬间基诺以为公主又要去看壁画了,可是她的视线在触到壁画之前收了回来,从这视线游移之间就想好了要开口的话。
“你。”公主的语气就像是在授勋仪式上勉励他一样,甜美又肃谬。
“你努力了。”
罗伊德的身体整个僵住了。
基诺觉得惨不忍睹,把脸移开了。
她不管是指出他的错误,还是当面骂他‘做的一塌糊涂!’,都比现在这句温柔的‘你努力了’要好多了。这意味着罗伊德伯爵的报告她几乎是一点都没听懂、没理解,就算是要责骂都无从提起,从出发点就完全出错了。
孩子一脸骄傲的拿回家一张二十分的试卷,大声说‘我熬了整整两个星期的夜,这才进步了十分!’,作为大学教授名满天下的家长除了用温柔的眼光守望着他,一边把‘这孩子的成长过程究竟出了什么错?’这个问题咽下去,一边夸奖他‘你努力了’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罗伊德的身形微微颤抖,他用着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公主殿下,有一个瞬间基诺想要警戒怕他会伤害她,有一个瞬间基诺又觉得这个男人只是想没用的自己哭一哭而已。
在这不敢置信的控诉的眼神中,公主也总算从那个‘哎,我答复的不错嘛!’的自我感觉中挣脱出来,她侧坐在皇帝陛下的膝盖上,正对着罗伊德的脸上带着困惑的微笑。‘我说错了什么吗?’如果这个时候公主殿下开口,一定会是这种话。
您说错的太多了。基诺沉重的想。
而旁边,皇帝陛下总算决定终止这场闹剧,无论在公主殿下的面前罗伊德伯爵显得多么可怜——哪个以科学的桂冠为目标的学者在她面前不会显得可怜?他都还是帝国研究部中最耀眼的那颗明星。对于帝国来说罗伊德是必要的,更何况就算刨除这些考虑,单纯作为一个人来说,他也太惨了一些。
皇帝陛下的解决方式是轻轻的牵起了公主殿下的手。
这样子就够了,公主一下子就没有功夫在意其他的那些事情,从基诺的角度看到她一下子低下头去,脸颊通红,她只从白大褂的袖口里面伸出半截手指,然后被皇帝陛下的白手套轻轻握着。
公主试探性的施加了一下力道,就像是要踩到河中礁石上的人得试探一下礁石稳不稳定一样,她微微用力,皇帝陛下没有松开,她于是放了心,把手更加从白大褂袖口里面滑出来,送到了他的掌心。
虽然没有十指相扣,两人的肌肤之间还隔着一层手套,不过基诺觉得这是十分美好的方式。
和他同龄的公主微微抬起脸,带着水雾的黑眼睛瞥了一眼基诺。
珀尔修斯看到捆绑在礁石上的安多洛美达的时候,都不一定有她这么楚楚可怜。
‘我很开心’,她悄悄用眼神对他说。
基诺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充满勇气的微笑。
罪魁祸首已经安静下来,皇帝陛下付出了一只手的代价(当然,公主有的时候会像猫一样一时兴起的用脸颊蹭蹭他的衣服),他温和的看着罗伊德伯爵,“继续说下去吧,有些地方我很感兴趣。”
“原理的事情我只听了个大概。”明明全世界最精通原理的人就坐在他的怀中,皇帝陛下却没有询问的意思,也的确,就算问太阳‘你是怎么发光的?’太阳也会不知所措吧。
那些原理对于基诺来说是高深的,而对于公主来说,或许就像是人生来就知道的常识一样。自然而然的,要特意说明反而做不到。
“那些事情由你来负责就可以了,你没有让我失望过。”皇帝陛下说,这种气量也就是他能够折服人的地方,“只是,我对于这个计划的实施方案有些...”
“哦,这个。”罗伊德露出了明显的散漫的,提不起劲的表情,看来刚刚公主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真的很大,“那个是妮娜负责的东西。”
“......”
基诺看见公主微微抬起了脸。
但因为罗伊德在得到‘你努力了’这个评价后,就像是躲开什么危险物品一样,完全不让视线触及到公主殿下,所以他没有发现这件事,只是继续说下去,“实际上,这个计划与其说是我和-->>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妮娜的共同作品,倒不如说是由我来帮她讲出来而已。妮娜脑子里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她要是早点从那个白痴高中里面毕业直接过来研究部,她早就拿了帝国金奖章了...陛下如果想要知道的话,就让她自己来说吧。”
说着,罗伊德把视线向下投去,招了招手。
说真的他是不是太随便了?
台下的官员们都发出微微的骚动声,有一侧骚动的最为厉害,从阶梯上可以看见几十个发际线堪忧的脑袋攒动着,中间露出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脑袋从那条缝里面挤出来。
她几乎是被推到中间的地毯上的,跌撞了一下,然后又迅速的站直身体,少女纤细的背脊挺得笔直,像是做报告的女学生。尽管竭力装作云淡风轻,她的口红却在紧张中有点被抿掉了。
那正是刚刚一直都在盯着公主的墨绿发少女。
少女向着王座上走来,她身形僵硬得让基诺担心会随时摔上一跤,而当她好好地上了台阶,来到皇帝陛下面前行礼,一直到直起身子也没有摔跤的时候,他为她松了口气。
“那、那个,您好!”
她的开场白像极了演讲比赛上的女学生,下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嘲笑声,妮娜的身形一僵,看来不是因为那些嘲笑本身,而是因为这嘲笑提醒了她自己的糟糕。
基诺看见她迅速的瞥了公主一眼。那一眼感情丰富,像是一个犯了错本能的看向母亲的小孩。既希望她解救自己,又不希望她看见自己难堪。
对于妮娜这种拘谨的举止,罗伊德伯爵显然非常习惯,他带着笑容就想要安抚,皇帝陛下也有着包容怪人的心胸,脸上已经带了‘这没有关系’的让人放心的温和表情。
可是在两个人开口之前,在下面的‘那女孩怎么回事?’‘不上台面’‘听说是平民家的女儿’‘就算用得着她的技术,也不应该给她觐见皇帝陛下和公主殿下的殊荣啊?随便给点赏赐就好了’...的喧闹声中,公主完全抬起了头。
她从皇帝陛下的怀里跳下来,一只手拿出腰间的玩具枪——在进入议事厅前要经过极其严厉的搜身来防止携带武器,但公主当然是例外。高高举起。
她的手臂在身前扫了一圈,玩具枪的蓝光也扫了一圈,大厅墙壁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永远修不好的缝隙,在这一圈里,有些官员是帽子,有些官员是头发灰飞烟灭了。
毫无疑问的,只要她的手更往下一些,他们所有人的头都会掉下来。
公主只是做了这么一件事,没有解释也没有放狠话,好像她是某天突然降临的活天灾。那之后她又回到皇帝陛下的膝盖上,牵手的时候脸上的红晕都没减少半分,好像刚刚就是去喝了点水一样的自然,无需放在心上。
而妮娜则感激涕零的望着她。
啊,她真的哭了。
在那之后,妮娜作报告的全部过程中,除了皇帝陛下有时候会追问一些问题,罗伊德伯爵有时候会补充几句话,大厅内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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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想要建立核电站...啊就是那个能源发生装置,我称那种方式为核能发电。需要的是广阔的土地,远离人群,还有足够的水源,如果是海边最好了。然后也要防止对核电站进行的突袭,一旦核电站发生了纰漏,比如核爆炸或者核泄漏...嗯...”
妮娜的话语虽然一开始给人紧张和小家子气的印象,但是一旦进入正题,就会变得专注并且不管不顾,她的叙述有条理并且强烈的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最重要的是...
“大概会有数千万的人受害吧。”妮娜低着头思考了几秒,最后说。
从她的表情来看,那点不自信是因为她‘数千万’这个数字太不明确了,有可能损害到报告的严谨性,而绝对不是因为她报告的那种东西只要出点问题就会造成数千万的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