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青年依旧紧紧地攥着神谷哲也的手腕,后者手上的鲜血顺着连接处滴落,落到他的脸颊上,一滴一滴,像是审讯时溢出的血色的泪。
神谷哲也一直低着头,似乎在逃避诸伏景光的目光,只有被风吹起遮住面容的那缕碎发,才能看见他微微颤抖的眼睫。
诸伏景光喘着气,只觉得头脑中的嗡鸣声愈发响亮,眼前出现了一块块像信号不良的电视里闪烁的黑点。
他从晃荡中看到安格斯冷漠的表情,愈发觉得这是一场生命的拉锯。
神谷哲也没有反应,只有断断续续的鲜血顺着他的下颔滑落,连咳嗽都被风声吹得虚无、消散在夜色里。
作为中间的那个,两个相反的力道扯着他,想必比直接跳下去更难受。
但是诸伏景光却做不到成全。
前辈是昏迷了……吗?也是,他的身体那么差。这样更好,起码不会被安格斯蛊惑着继续下落。
脑海中的思绪搅动,却逃离不开面前人的情绪旋涡,诸伏景光觉得他不像是在救神谷哲也,而是自救。
这沉甸甸的,是他的愧疚。
诸伏景光憋着气,开始往回拉,他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向上提手臂,再用尽最大的力气向内挪动,将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到手指,手臂上的肌肉仿佛随时会崩裂一般,在夜风中发颤。
但当诸伏景光努力了半天,被二次爆炸声猛地惊醒时,才发现自己似乎依旧停留在原地,纵使拼尽全力,他能做到的也只是抓住神谷哲也的手臂,却无法进行下一步动作。
甚至他所谓的漫长挣扎时间,在现实中也绝对不超过三秒。
他似乎还是高估了自己。
诸伏景光在心中苦笑,面上的表情却因为身体达到极限而痉挛抽搐成扭曲的弧度,似哭非哭。
果然,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永远做不了救人的那个,反倒像是个狼狈的胆小鬼,次次都在拖后腿。
要是自己能够坚定自己的判断,不被其他人的思路干扰,那么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一时间脑海中反倒清醒万分,诸伏景光在心里默数着,觉得以他目前的情况,最多再坚持十秒。
十秒后……就这样吧,似乎有些对不起高明哥和那群混蛋呢。
而在遥遥相望的室内,降谷零安静地看着这幕,叹息了一声:“hiro……”
他尊敬且愧疚的前辈,他亲密而熟稔的幼驯染,此刻面临着近乎必死的局面,而他却丝毫帮不上忙。
真是令人厌恶的软弱。
金发青年踉跄地起身,心中犹如一团火在燃烧,噼里啪啦的,带着安格斯嘲弄的笑声。
不能继续逃避下去了,不管之后结果怎么样,他是最应该行动的人选,他要看着安格斯化成灰烬,彻底粉碎!
这是降谷零的恨,无关乎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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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栈桥已经全部炸毁,爆炸的余波使得大楼震动,也愈发难以控制住身形。
诸伏景光不知不觉中,已经半个身子坠在了外面。
他努力向上仰着头,手臂上撕裂的伤口染着血,蹭到天台的地面上,顺着墙流下,只是勾在凸起处的左手,如同沉默的铆钉,不会有丝毫地挪动。
只是铆钉会生锈,随着时间、汗水、血液的冲锋,终究会绷断。
“放手吧。”
神谷哲也平静无波的声音突然传来,诸伏景光浑身一个哆嗦,如同上课时猛地一个瞌睡激灵后的短暂清醒,他努力睁大那双有些涣散的眼睛望下去。
不行!
但比起他的回答,更快一步的是安格斯。
黑发青年干脆地道:“好啊。”
他微微仰着头,看着神谷哲也,像是问父母要承诺的小孩,带着微不足道的恳求和对赌的孤注一掷:“你这次会做到吧。”
“嗯。”白发青年轻巧地应着,一如他们的“上次”。
“答应我了哦。”安格斯歪头,朝诸伏景光露出个挑衅的微笑,“希望你不要把这个家伙也带着。”
“死亡有时候,就是如此廉价。”
像是咏夜的诗人,连尾调都带着漫不经心地倦懒,如同安格斯初次出现时佯装的北欧饶舌。
他猛地晃动,脚往墙壁上一蹬,同时松开了紧抓着神谷哲也的手,呈现一个“大”字,如同张开残缺翅膀的黑色蝴蝶,背后是一片火光。他脱离了温床,向下坠去。
在坠落中,黑发青年带着笑,右手向上伸,仿佛想要最后触碰那一抹纯白。
最后,他什么也没碰到,融化在一片红与黑的交织中,失去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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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1:18
又是只过了三秒钟,但风更猛烈了。
此刻,诸伏景光与天台的唯一连接点,就是他尚未完全僵硬的左手,缓缓挣扎着翘起手指,又再次狠狠扣下。
安格斯坠落前的报复让他半个身子彻底滑了出去,只剩下单只手徒劳地挣扎着,像是树叶尖欲滴的雨珠,只需要一阵强烈的风,就可以将其带到泥土里。
但诸伏景光此刻却万分平静,只是笑着,虚弱地道:“前辈,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神谷哲也抬头看他,语气带着丝嫌弃:“你很麻烦啊。”
“是是是,我很麻烦。”诸伏景光应着,无奈又温和,声音微不可闻,“但我还欠你一块蓝莓蛋糕呢。”
“唔……如果有天堂的话,应该也不缺蛋糕吧。”
到了这个无法扭转的地步,诸伏景光甚至能说几句玩笑话,又或者说,他觉得这样也不错。
起码他已经改变了那个噩梦,没有让前辈消失在一片血雨中。
——他从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
多么细小的进步!
却让诸伏景光无比满足。
神谷哲也浅金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道:“我真是——谢谢你啊。”
这种情况还惦记着蛋糕,诸伏景光果然是脑子坏了!
见褐发青年终于有了支撑不住的迹象,神谷哲也终于又一次道:“放手吧。”
“现在放也没有意义了吧。”诸伏景光低声道,甚至还是带着他惯有的体贴,“抱歉,可能抓得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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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p; 白发青年瞪他,深浅不一的金眸里映着天际的礼花,起落间看上去格外明亮。
“你可以放另一只!”
咸鱼恢复了平日的理直气壮,而诸伏景光被他不走寻常路的话语给噎了半晌。
但很快,他就回过味来了,心中带了些好笑的感动。
这是——觉得反正都要死,没必要花费力气抓着吗?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神谷哲也式风格:直接、果断、脱离常规。
前辈这个人,就是一个看不透的谜团,哪怕是到现在,诸伏景光也只能看见他愿意表露出来的部分。
不过也算是不错的想法,彻底无力后坠落还不如潇洒一些,倒也不会让Zero他们看了笑话。
诸伏景光微微阖上眸,近乎呓语地道:“好。”
他卸掉了左手的力气,风从他指尖划过,身体仿佛被洗掉了沉重的桎梏,一时间轻飘飘地——扑在黑夜里。
与前辈一同。
坠落……?
当诸伏景光已经彻底卸掉了所以力气,甚至胆怯地逃避回忆自己的过去,只想沉浸在黑暗中时,他却觉得一阵大力从身下传来。
空中确实没有着力点,但他与神谷哲也握着的手却成了此刻唯一的破绽,就像是往外抛出缎带一般,神谷哲也直接拽着他的胳膊,将他猛地往天台一甩。
如同两块同级磁铁,“嗖”一下地弹开!
21:01:23
倏忽间,两人的位置瞬息变幻,当诸伏景光重重地摔倒在天台上,甚至被惯性带着滑动了一段距离时,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在这个时候,思考已经没有任何必要。
惶恐和再次被救的愧疚直接让脑海中的那根神经绷断,劫后余生的喜悦瞬间被愤怒给淹没。
“不——前辈!”诸伏景光彻底疯狂了,他近乎是手脚并用地跑到天台边缘,看都没看就直接跟着跳了下去。
他纵身的那刻,一抹曳着长尾的深蓝流苏,带着璀璨的紫边,朝天际划去,又落下。
21:01:26
怪盗基德滑翔在夜空中,白色的滑翔翼优雅地顺着风上上下下,他手中抓着神谷哲也,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神谷先生,晚上好。”
后者此刻一脸麻木,仿佛受到了重大的打击,或者是还没从得救中缓过神。
哦不,不是仿佛。咸鱼已经麻木了。
晚上好个大头鬼!
为什么——魔术快斗片场的人——会出现在——柯南结局里啊?!
声嘶力竭。
这好像又回到了上次打乌丸莲耶一样,路遇N个小怪,好不容易精疲力尽打到BOSS关前面,还杀出个百加得。
头疼但又真实的现实。
红方绞尽脑汁想让他活下来到底为什么?他又没说一定要补偿!
神谷哲也始终无法理解他们那种程度的愧疚,明明以他壳子的情况,活下来比死去更加痛苦啊?
但他的死遁计划确实陷入了僵局。
神谷哲也对自己的非酋事故体质不再抱有任何感想,他现在甚至就有一种摆烂的想法——要不点个火把怪盗基德的滑翔翼烧了吧?
两个人一起掉下去,实在不行借着火焰的阻挡,他用个复活沙漏缝缝补补,也能把黑羽快斗的小命给保住。
咸鱼觉得这个做法还蛮行得通,他刚抬起头,想对滑翔翼下手,就觉得眼前的世界扭曲了一下。
不是因为火焰的高温而扭曲的画面,而是像他即将杀掉乌丸莲耶时的那种,处于剧情崩溃边缘的扭曲。
一种不好的预感出现在心中,神谷哲也仿佛像是站在家门口的哈士奇主人,恐惧地面对着打开后的房间。
“我去!”他听见黑羽快斗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喊声,“怎么还有一个?!”
神谷哲也:“?!”预感瞬间成真。
咸鱼瞪大眼睛,看到一个小黑点快速靠近他们。
——诸伏景光!
不是吧,这家伙怎么真的跳下来了?
没给神谷哲也多少思考时间,黑羽快斗晃晃悠悠地飘在空中,侧身一拐,再次以不科学但很柯学的手法拽住了诸伏景光。
接着,滑翔翼猛地抖动,朝火海俯冲。
“我的滑翔翼撑不住啊!”黑羽快斗试图控制方向,但手上的重量太重,整体还是朝火焰坠去。
眼前的世界明明灭灭,处于破碎边缘,神谷哲也的心也差不多碎成了几片。
现在!谁告诉他怎么收场!
“放开我!”他咬牙切齿地道,甚至气得直接吐出口血,“谁想跟你们一起去死啊?”
黑羽快斗看都没看底下,用尽全力在风中控制着滑翔翼,未成年怪盗喊着:“谁想死啊!”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但是手上沉甸甸的,是两条人命。
怪盗基德虽然平日里法外狂徒惯了,但他本质上还是善良正直的黑羽快斗。
更别说神谷哲也还对他有救命之恩。
所以说——
“江户川柯南你快想想办法!!!”冲着耳麦,黑羽快斗也开始咆哮。
玻璃栈桥被炸毁后,剩余的炸药和燃烧物全都落到了底层,触发二次爆炸,火焰烧起了半边天。
但依旧要感谢这双子楼的高度,从顶端展开的滑翔翼借着风势飘在空中,哪怕因为重量的增加而俯冲,也没那么快掉进火里。
也就是说,还有能捞的机会,但怎么捞,此刻成了个大难题。
诸伏景光此刻终于恢复了清醒,也发觉了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他只是不想连死亡都被前辈抛下,却在此刻发现,过错又归到了他身上。
“我又搞砸了啊,前辈。”他苦笑道,灰头土脸,像是拆家后在主人面前可怜巴巴的大狗,“抱歉,真的很抱歉。”
神谷哲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他看着诸伏景光,像是在看一个他无法理解的生物。
这可是生死一线啊……诸伏景光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竟然还是向他道歉?
他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神谷哲也心里不是滋味。
他是确保了自己不会死亡才将这场结局当作乐子,想跳就跳、想演就演,可是在诸伏景光眼中,这确确实实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愿意抓着他共赴死亡,可以说是因为一时的感情而被冲昏头脑。但在松开手、掉下天台的那刻,任何人从身到心的求生本能,都会抗拒着“死亡”这两个字。
这时再给予他活下去的机会,这个机会的价值就会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