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安石注意到水长乐的视线,轻蔑道:“公职人员的薪酬待遇,怎么也是一个城市中位数偏上的水准,何至于破茶杯破家具的?演成这样,除却个别表演欲丰富的,那就是为了掩盖什么。而人想掩盖的,往往是其所想表现的反面,这些配置,一看就是巨贪。”
两人将打了一摞补丁的沙发垫放在一边,直接坐在木椅上。
很快,第一户人家代表进来了。
来人是个中年壮汉,白白胖胖的脸,穿着件双排扣的白色毛呢大衣,远看有种老母猪站起来的错觉。
壮汉扫了眼芒安石和水长乐,不知两人身份,嘴里嘀咕:“怎么就派两个娃娃来谈啊,长得好看对婆娘有点用,对我们何用。”
芒安石笑笑,没说自己身份,只介绍水长乐道:“这位是安家咀项目的负责人,任何事情都可以自己拍砖说得算。”
听到水长乐比自己之前接触的人权利都大,壮汉一改懒洋洋的态度,坐直身体。
“领导啊,我不是不支持你们的工作,是你给的赔偿太不合理了!你说我们自小生活在这,那都是有感情的,这老话怎么说,千金难买感情深,
你要让我们背井离乡,离开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流落陌生地方,那你这经济上要给够支持啊!”
水长乐眸都没抬,低头看平板。
政府和季风集团确定的最终补偿方案,已经是近二十年北城最合理、最人性的方案。
他和芒安石都很明确,加价的口子不能随意开。
一来人心永远贪心不足蛇吞象,你给他二,他想要三,你同意了,他便觉得自己要低了,提出要四,如此循环往复,填不饱无底洞;
二来给个别钉子户加价的事情若被外传,其他走正常赔偿程序的人便会心理不平衡,不患寡换不均,没契约撕毁合同,撂摊子不干也是常事。
水长乐给了仍在唾沫横飞的中年壮汉一个敷衍的笑,侧头看向芒安石,好奇对方打算如何对付。
芒安石拧开保温杯,拿出同样自带的茶泡纸杯,纸杯底有一层茶叶,热水冲下会自动变茶水。
给水长乐和自己各冲了一杯后,芒安石不急不躁地听完对方的长篇大论。
“说完了?”芒安石向壮汉确认道。
壮汉显然没料到芒安石是这反应,愣了一秒,“啊?嗯,完了。”
芒安石点头,徐徐开口道:“陈建发先生是吗?我之前看材料,你那块地和房子的户主和所有者,应该是陈建林先生?”
壮汉仿佛被戳中怒点,语气蛮横道:“陈建林是我哥,我哥死了自然是我的。”
芒安石嘴角带笑:“建发先生,你可能不太了解我国的继承法。一个人的直接继承人,只有其配偶、父母和子女,兄弟姐妹之间是没有继承权的。”
壮汉愣了下,恶狠狠道:“别跟我扯什么法,我们这都是约定俗成!再说,我哥死了那就是我爸的,我爸的就是我的,有什么问题?”
芒安石点点头,押了口茶水:“如果你哥没有配偶子女,你这说法没问题。但我看过陈建林先生的履历。你们是H省人,十五年前陈建林先生创业成功,你们全家从H省山村搬来北城,定居安家咀,这房子是陈建林先生买的。”
芒安石顿了下,看了眼壮汉,继续道:“后来陈建林先生因为一些变故,不得已放弃国内事业,去英吉利开拓商业版图,并娶了当地的华侨徐丽丽女士为妻,生了两儿一女。陈建林先生已在五年前因意外去世,并未立遗嘱,所以其遗产按照法定程序分配,对吗?”
壮汉一脸惊诧,说不出话。
水长乐很配合地接话:“按照法定程序,这套房子是陈建林先生婚前财产,其死后,其三分之一产权属于你嫂子徐丽丽,三分之一产权属于您侄子侄女,三分之一产权属于您父亲。您母亲和太爷爷太奶奶已经病逝,正常情况下,你的确能继承您父亲全部遗产,因而您确实能享有三分一产权。”
“不是!”大汉急了,“凭什么呢?我都住这么久了?”
水长乐笑道:“话不能这么说,那有的租客长租十年,比一年没住的房东都久,难道还能自动获得产权?”
芒安石继续道:“嫂子跟侄子侄女长年住在国外,估计不知道还有这份遗产,我也不清楚他们是否感兴趣,要不要争取一下?季风在英吉利也有分公司,您说我是不是应该让疾风员工通-->>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知到位?毕竟按照法律,嫂子家占三分之二产权,有真正的决定权。”
“别别别!”壮汉摆手,“不,不用通知,都是我们家事,我们自己解决!”
芒安石点头:“好的,那您再回去想想,晚点给我们答复。”
大汉雄赳赳气昂昂地来,满身颓靡的走。
水长乐感叹:“芒总还真是直击要害呢。”
芒安石将夸奖照单全收,并忙里偷闲地索要了个吻当做奖励。
下一个进来的是一脸匪气
的眼镜中年男,刚才在大会议室时,水长乐便对其初印象深刻。
男人扶了下金丝眼镜,却扶出□□大哥甩墨镜的赶脚。
男人一屁股坐到两人对面,翘了个二郎腿:“听说你们两是项目的最高负责人?青年才俊呢。”男人的声音更似揶揄而非夸赞。
芒安石没什么情绪,一脸公正客观道:“李铸先生,对吗?不知道您对我们给您的方案有何不满呢?”
眼镜男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当然不满,我们家的位置可是安家咀中心地段!核心区域!这补偿标准怎么能跟别人一样呢?退一万步说,就算按一般标准,以我们家人口和面积,你们也都不达标。我知道你们集团钱多,关系厉害,但你们也不能欺负平民小百姓啊?”
眼镜男说完,瞥了眼无动于衷的芒安石和水长乐,继续放狠话:“我跟你们说,我侄子,北城晚报的编辑,你们如果要搞强拆,分分钟把你们曝光,让你们名声扫地。”
水长乐翻看了下李铸的资料,很快想起这人的骚操作。抿了口茶清嗓子,水长乐开口道:“李铸先生,首先请您放心,我们不会做什么强拆之事,季风集团可不做□□的勾当。”
“其次,您说你们家位于安家咀中心地段,这点没错,但对于东至安家咀小学,西至安家咀福利院这片区域,我们的补偿标准有按照规定提高15%的。”
“其三,您提到家里面积。四年前,您家是四十五平方占地的两层砖墙建筑,在村委会那核批的建筑面积是八十五平方米。四年前初传安家咀要拆迁时,您连夜赶建了三层楼房,使总共面积达到了一百二十平方。按道理,我们只按核批的面积发放补偿,但考虑到您实际已在一百二十平的面积下生活多年,我们愿意按照一百二十平方给您补偿。但您在上个月连夜用塑料板和铁皮搭建的四五楼,恕我们无法将其认定为住房面积。
“其四,您提到家里人口。实际上,最早落在该户口的仅有您一人,您的父母仙逝,您的妻子小孩则为了读书,落在您市中心的商品房里。四年前,您将妻子和两个小孩的户口迁回安家咀,这没问题,我们按照四口人的标准予以你发放补偿。但您在本月将您七大姑八大爷表系堂系共二十一口人迁进这房子的户口,我想并不合规吧?这房子装这么多人,多委屈啊?”
“至于您说的要付诸媒体,每个公民都有媒体权利,您尽可以行使。同样,我们也有向媒体告知实情的权利。至于广大民众届时有何看法,就交给民众自己,我们都左右不了。”
水长乐每说一句,李铸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变得有些狰狞。
他几欲张口,又说不出话,最后直接一拍桌子吼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反正按我家现在的面积和人口赔付,否则我动都不会动!我就住死在这房子里!看你们敢不敢强拆?”
水长乐哑然,人生最怕遇到便是泼皮无赖。
身旁的芒安石轻笑一声,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水长乐忍不住给了一眼刀。
芒安石的手在水长乐背后轻抚几下,如同在给自己养的哈士奇乐乐顺毛。他家长乐啊,就是太温柔些,跟无赖讲道理,不就跟和尚买梳子,无用极了。
芒安石开口:“长乐,李铸家的位置是在哪?”
水长乐不明所以,但还是从平板里调出安家咀的街道建筑地图,圈出其大致位置。
芒安石点头,在地图上简单画了几笔后,郑重其事道:“赔付标准就是我们之前报给您的方案,如果李先生不满意,没关系的,我们不强人所难。我看过了,跳过李先生家进行规划没有问题,届时施工时,工程队会把您家四周进行保护,尽量不破坏您的房子,当然,施工过程中的噪音、烟尘等问题难以避免。”
李铸听到这话,神情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