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聚会

【EveningRose】

绚烂迷幻的射灯,嘈杂律动的音乐,空气中永远弥漫的酒香,舞池中不知疲倦的人群,酒吧永远是钢铁城市躯壳里,最热闹又最寂寞的细胞。

金启范坐在卡座上,一脚蹬着前方小桌,身旁散落着七八个啤酒罐。

金启范将手中的啤酒牛饮而尽,红着眼,手指一用力,啤酒罐便被拦腰捏扁,随后同地上的兄弟们聚会。

“金警官,你这算借酒消愁吗?”坐在一旁喝柠檬茶的水长乐问道。

金启范打了个饱嗝:“怎么不算呢?”

水长乐:“但你喝的是菠萝啤啊,这只是碳酸饮料,你就是再喝十罐八罐也醉不了。”

金启范沉默片刻,一脸义正言辞:“一个优秀的警察,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

水长乐:……

“所以金警官大晚上把我叫出来,是要让我欣赏你胃容量惊人?”

金启范屁股在沙发上挪了挪,平移到水长乐身旁。

“水哥,我好惆怅啊!”金启范嚎道。

水长乐安抚地拍了拍对方大腿。

水长乐理解金启范的心情。

洪二案件告破,安家咀警局因能在72小时内破案欢天喜地。其案情足够特别,还牵扯陈年旧案,网友讨论的重点都汇聚到事件离奇性上,忘了对警局的声罪致讨。

只有一个人不开心,便是金启范。

“水哥,其实当警察这么多年,什么生离死别,什么言不由衷都看过,但还是觉得心很堵,你说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你说这污浊世事,能纤尘不染的是不是幸运儿?陷入淤泥的人,是不是身不由己……”

水长乐倾听着金启范的碎碎念,没有打断,抬手,让还在EveningRose打工的沙鸣拿一桶冰块和一杯柠檬茶。

“喝点冰茶提神醒脑吧,比喝那醉不了的碳酸饮料强。”水长乐道。

金启范双手握杯,整个身子半蜷缩着,像鸵鸟群里智商最低的那只。

水长乐看着舞池内扭动的身影,心下感叹。

总裁文里出现酒吧这一地点,无非几种情况。

总裁在酒吧和富二代们寻欢作乐。当然,左拥右抱的是富二代,我们总裁必须“高冷不近女色,并对靠近的环肥燕瘦嗤之以鼻。”

之后便是另一个主角出场,或者被下药,或者被调戏。

若是被下药,那一定会在酒吧成百上千人中,精准地扑在总裁身上,恳求道“救我”。之后便是酒店一夜情,总裁翌日醒来,发现枕边空落,对方一声不响离开了。

总裁瞬间失了心魂,觉得这人好清纯好不做作,竟然对他这钻石王老五不屑一顾,开始了追妻路。

若主角是在酒吧被调戏,那再分两种情况。

一种是“先生您自重”,然而对方想霸王硬上弓,主角逃跑过程中遇上总裁,总裁难得雅兴的“英雄救美”,从此开始恩怨纠葛;

另一种是主角本身武力超群,直接解决了调戏者,原本冷眼旁观的总裁瞬间觉得“这人好特别”,印象深刻,数日后在某地方再相遇,从此开始恩怨纠葛。

总之,酒吧是总裁文里的感情催化地,同酒精般让人上脑,热烈而粗暴。

他大概是第一个在酒吧喝茶,还被迫和人讨论生命哲学的存在了。

想到这,水长乐忍俊不禁。

“水哥!我很难过耶!你就不能安慰我下!”

唠叨了一堆人生感悟的金启范抬头,想寻求水长乐的感同身受,结果只看到对方目视舞池的**身影,嘴角带笑。

水长乐收回视线和发散的思维。

水长乐:“你难过什么?坏人不能得到法律制裁?”

金启范摇头。

那日,李建设老人企图扛下所有罪责。他坚称洪二是他所杀,而二十三年前的案件,已经过了追溯期。

李建设不知道,在他审讯室的隔壁,儿子李富强已经招供了所有罪状。

李富强表示,二十三年前的案件,李建设完全没有插手,顶多算知而不报。

至于洪二被杀,是去年底,洪二在安家咀的观音庙案台后偷香油钱,听到李建设对菩萨忏悔往事,说自己身上背负人命,二十多年来没睡过一夜整觉。

起初,洪二并不知死者是谁,也因无意听说,没有录音录像,无法实施敲诈。

但洪二自然不会放过富得流油的潜在敲诈对象,一得空就跟踪、偷拍李老爷子。

很快,洪二拍到了李建设和自己的儿孙偷偷再聚的相片。

然而洪二没有多想,毕竟谁都知道李建设孤家寡人,想必是想要个孩子继承衣钵。

今年二月,洪二因赌博拖欠高利贷,将能敲诈的对象都薅了一遍羊毛后,依然偿还不上,洪二便动了从李老爷子处要钱的念头。

可他并不知背负人命具体是何事,死者是谁,便写了张“我知道你的秘密,人命事大,两万块封口”的信寄给李建设,想诈一诈。

李建设收到信,以为是死者的亲人找上门,心惊加愧疚,很快汇了款。

洪二自己都没料到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

四月份时,洪二又故技重施一次,这次索要了五万封口费,款项依旧顺利到手。

这让洪二意识到,从李老爷子这“大有可图”。于是洪二狮子大开口,一次性索要了五百万。

这一次,洪二没有收到钱,而是收到回信。李老爷子表示手头没那么多现金,需要卖产业置换,希望能给他宽限一段时间。并且在信中附了一块玉佩,表示“物归原主”。

洪二不明所以,只知道五百万到手只是时间问题,心花怒放。

李老爷子凑钱时,被李富强察觉,询问缘由,老爷子一一告知,表示想要弥补。

李老爷子认为,二十年前的事神不知鬼不觉,二十年来也风平浪静。如今有人知晓,大概率是死者后人或亲属查到线索。他们既没有报警,肯定是想寻求经济补偿。

李富强和骆招娣去年年底便带着儿子回北城,没敢定居安家咀,只是每月抽几日偷偷摸摸和李老爷子团聚。

李富强看过所有勒索信后,很确定对方并不知实情,纯粹敲诈。

但李老爷子已经把当年死者夫妻唯一的遗物,一块玉佩送了出去,等于将把柄递到他人手中。

李富强略施小计,将人深更半夜骗出弄晕。不曾想洪二没有随身携带玉佩,计划落空。

李富强原本未想杀人,只是在洪二昏迷后,翻看其手机,发现内有大量李老爷子抱孙,以及李建设一家团圆的照片,没时间仔细分析,以为对方知晓他们当年假死骗保之事,情绪上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人勒死。

李富强做完一切后终于冷静下来,万分后悔。回家告知李建设。李建设气愤于儿子糊涂,却不忍让儿子遭受牢狱之灾。

父子商量好一套说辞,想着能糊弄过去。

但那日金启范再临洪二住宅搜证,媒体抢流量博眼球,报道“获得关键线索,案件不日告破”,让李老爷子惴惴不安,以为警方真搜到决定性证据。

反正身后事都已交代,李老爷子也不怕蹲牢房,主动自首想抗下所有。

金启范:“你要说李富强罪孽深重,他也曾想过用死来换取妻子和父亲一条生路。在父亲想替他抗下所有时,他主动招供,揽过所有罪责,只希望能免除父亲牢狱

之灾,让其安度晚年。”

“所以呢?”

“没有人天生是杀人犯吧,他们有很多难言的苦衷,也心存善良,也有自己想守护的人。千错万错,还是这个世界的错。”金启范叹气道。

水长乐轻笑一声:“小金,如果你穷途末路,你会杀无辜人来为自己寻一活路吗?”

“当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

金启范不解地看着水长乐。

水长乐:“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坏人,或者绝对的好人。你若用绝对好人的标准去审判历史上所谓的好人,你会发现,那些青史留名的武将,也曾以活屠一城百姓来震慑四方;那些写过忧国忧民诗章并千古流传的政治家,也曾制定各种迫害女性和底层百姓的政策。同理,你用绝对坏人的标准去审判历史里的罪人,你会发现,有卖国贼对妻子深情不移,有杀人魔对父母尽忠尽孝等。”

金启范眨着眼,明明没喝酒精,眼中却有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