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生里最留恋的时候,应该还是黄发垂髫之时。他喜欢在宫中奔跑,额娘会在殿门外盼他撒野后归来。
额娘喜欢穿素白纱缎的裙装,像一朵盛放的白玉兰。
那时候他眼底的世界纯粹而美好。没有庙堂高车,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暴/力征伐,没有弑父夺权。
然而一切都回不去了,那朵白玉兰凋零了,那段时光,也成为回不去的地方。
“如果你觉得很累,就回到那段时光里,静静呆一会。”水长乐轻声道。
作为老师,水长乐没少帮学生答疑解惑,自然也包括许多成长路上的烦恼。
他经常鼓励学生变得强大,走出来,走出心魔,走出桎梏,走出困境。
然而芒安石的情况不同,他足够强大,强大到足矣覆盖掉年少的阴影。可那些阴影并未驱散,而是被他吞噬,化成身体里的一部分,让他强大,也让他灰暗。
水长乐能够理解芒安石,因为他们是相同的人。
看似活得坦荡无畏,却会在夜半无人时,被年少的阴影倾覆全身,陷在消极痛苦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虽然他们自身的强大终会战胜一切,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前,又重覆上硬邦邦的壳。
在一次次被打碎,再重构的过程中,他们变得无坚不摧,却无人知晓其中的过程有多么痛苦。
他将自己包装得很好,以至于学心理学的朋友都认为,他之所以内心强大,是因为家庭美满,一段幸福的童年能够治愈所有的不幸。
事实恰恰相反,水长乐年幼时经历过太多不幸,父亲出轨、母亲早亡、保姆虐待,能让他熬过那段艰难时光的,是记忆里为数不多的美好。他将他们从记忆深处挖出来,为自己构建一座小屋,被现实打击得遍体鳞伤时,他便躲进小屋,汲取回忆里那一点甜。
那不是幻想,更不是逃避,而是人在面临奔溃又无人伸出援手时,自己为自己绑上的自救绳。
“好一点了吗?”水长乐放开双手,看着眼前俊美无双的脸。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真的长得很有冲击力。
芒安石盯着身旁眼睛晶亮的人,记忆里那朵为他停留的白玉兰,似乎又绽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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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似乎只要被打开心门,就容易将对方划入自己的地盘。
水长乐和芒安石坐在摇椅上,倾吐了一摞摞的心事。此刻的他们并非皇帝皇后,没有所谓身份尊卑,只是两个相熟的老友,没有目的的和对方分享点滴。
“你说我若死了,会变成什么?”芒安石问。
水长乐已有几分倦意,却仍旧严谨:“皇上不会死的,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认真的,你觉-->>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得人死后,是会变成鬼,走过奈何桥,踏入轮回道?还是变成这天上明星、地上草木,永恒于世间?”
水长乐轻笑一声。都说古代帝皇对于死亡尤为忌讳,追求长生不老,如今看来,芒安石真是例外,竟然主动和他探讨起生死话题。
如果可以,他真想告诉芒安石,这个世界没有鬼神设定,看不到阎王,没有童话设定,变不成星辰。你甚至都没办法变成一缕青烟、一把骨灰的客观存在,因为你只是一段程序,会被读取、会被重来,但不会消亡。
可他不想说。
不是因为会打破神域的规则终结比赛,而是他不忍心,不忍心让一段程序知道真相,也不忍心有一刻,忽然会为这张脸而心悸的自己。
“生亦何苦、死亦何哀呢?”水长乐最终道。
“那你呢?”芒安石不知为何执着于这答案。
水长乐看着夜空:“皇上刚才不是说了吗?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化成天上一颗星。你爱过的人和爱过你的人,此刻或许在看着你呢。”
他若在这个世界死亡,只会在现实里苏醒。
芒安石:“可是天上星这么多,如何分辨哪颗是谁呢?”
水长乐不理解对方的坚持,只得到:“所以下葬的时候要特别一些,比如去御膳房讨要八对天鹅翅膀,放在身下。”
“化作的星星便会长翅膀?”芒安石突然的天真让水长乐忍俊不禁。
星星能不能长翅膀不知道,以后考古学家挖到这具棺木,一定会以为发现了人类新纪元。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到最后,还是水长乐先被睡意侵袭,眼皮开始打架。
“困了?”芒安石察觉到水长乐的困倦。
水长乐含含糊糊地“嗯”了声,想从摇椅上起身,却觉脚部发软,整个人又摔回摇椅上。
身旁人发出意味不明的嗤笑声,水长乐本没打算理会,却忽然一个离地,被人横抱在空中。
“长乐今日多有操劳,不如让为夫伺候长乐就寝?”芒安石轻笑道。
水教授在大脑空白了几秒钟后,首先蹦出的是《潘金莲与西门庆》《杨贵妃与唐明皇》《吕不韦和赵姬》……总之不是啥正经夫妻。
“皇后如此分神,在想什么有趣事?可否与为夫分享?”芒安石抱得四平八稳,仍有余力观察怀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