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颖自己设计改良了天子衮冕,交由宫廷专门司制天子衣袍的绣娘制作。如今有了缝纫机,制作衣服快多了,她们也从书颖这里学会了各种衣服版型裁剪功夫。
腊月中旬,在西北呆了三年的叶书林回京述职兼过年。眼见北伐在即,他的妻妾和这两年新生的两个孩子也都回京来了。
叶世钊、书林进宫求见,书颖便只有李玄的陪同下接见二人。叶世钊对于女儿有两个入幕之宾的事见怪不怪,他已经过了那个时期了。
一直只知皇甫元均的书林对从少年时就崇拜的妹子的妇德还是叹为观止,却不会在道德上遣责妹子。这个相貌可以和他不相上下的全才美男子,虽然已经四十岁,但看上去只有三十岁,仍然俊美逼人。
书林问书颖是不是真的要称帝,此事还需要慎重。
书颖叹道:“我叶书颖一生,不落于人。我为了天下牺牲了太多,付出了太多,我所有的成就与失败,不想再托于夫与子之下。大哥,你不支持我吗?”
书林蹙眉:“你一辈子干什么事,哪次我不赞成、不支持。可是称帝不是小事,倘若称帝,史书如何记载?后世的叶氏子孙是否要被处处怀疑和打压?”
书颖道:“早有派孟承志出海时,我就说过,要为我叶氏留下后路。我不相信我所有的成就与学问,对抗不了一个男尊女卑和儒家士大夫的一家之言。
我死之后,我的儿孙只怕没有足够的能力去统治比现在更大的疆土。我的儿孙心向着我,叶氏能在这片土地繁衍,自然也护着他们。如果他们心向赵氏,非要抹杀掉我的印记,叶氏可以退居海外富饶之地。”
叶世钊悠悠道:“我已经过天命之年,看不到那个时候。”
书林也道:“我年纪比妹妹大,内功和医道也不如妹妹,肯定比妹妹早死,也看不到了。”
书林因为有两位夫人,孩子达到九个之多,五子四女,长子已经十三岁了。叶玉堂如今在外地为布政使,他只有一位夫人张丹娘,生有二子二女。
刘浩凌虽然姓刘,除了他在叶家祭祖时不用参加之外,叶家没有把他当外人。如果不是考虑到刘家的感受,他改姓叶都可以。他已经成亲,也在地方为税务官,现在已有一子一女。
叶浩凝和叶浩冶现在快到婚配年纪,他们的容貌虽然不及书颖、书林,但在当下的适婚男女中也找不到这样的美人了。
既然叶家的退路在海外,叶世钊和书林就考虑到了将来叶家的儿女要与海军里处在中下层却有才能的人结亲,方便下一代参与开拓的海外新世界。
书颖道:“待我大业功成,爹就不适合在做户部尚书了。户部的事情太多了,现在的几个侍郎都担不起这么笼统的事务。我要把户部拆分为国税部、农业部、工商部、财政部、国资管理局。”
书林道:“那不是要多了很多二品官吗?俸银开支多出不少。”书林了解书颖,她对能做事的人出手大方,其实对财政的事非常敏感,并不是轻易许高官厚禄的人。
书颖感叹道:“随着时代的发展,分工将越来越细化,笼统大部门的运行效率跟不上时代需求。当下冗官虽然缓解了许多,但还存在不少问题。把公务细化、职能单一简化,把能用的人都用起来,就不算冗官了。”
叶世钊却说:“不是娘娘想用起来,他们就会干活的。”
书颖道:“其实真的从寒门考上来的读书人放到那些位置上去也未必都干得比冗官好。高门的荫官只要能干得出60分,天下暂时出不了大乱。我不管他是靠家世关系还是养师爷幕僚,给我要的结果就好了。”
叶世钊和书林细细一想,这话倒也没有错。不少荫官虽然通过不了科考,但是已经通过了两次考核淘汰,余下的人总是会基本的识字算术的。
书颖又道:“朕会追封母亲,她自然享太后的香火,可是安阳郡主的事,朕却有些为难。二哥、大姐姓叶,与我们感情也好,辱安阳郡主会伤到他们,可是……”
书林看了侍在一旁的李玄,书颖虽然不避李玄,他这时也识趣地悄声退了出去。
书林才说:“娘娘,人死万事空,当年你就放下了,现在也不要太过计较了。”
书颖暗中叹息:权力真的是魔鬼,有了权力,少时执着的仇恨都成过眼云烟。无论是她成为这个身份前看到原主死的结局时所恨的裴四娘,还是刚成为这个身份时所恨的安阳郡主,她们都是小虾米。
为了她权力的大局,她追封了亡母之后,还不能一点名份都不给安阳郡主。叶玉堂将来是为她稳定文官体系的重要一环,叶玉敏的丈夫是她的师弟柳非青。柳非青不但是军中重要将领,还是老南阳侯的次孙。
书颖长叹一声:“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书林道:“娘娘早几年就看明白,如今就不要为难自己,多增忧虑了。”
这首杨慎的《临江仙》曾被书疑抄袭进《凌云诗词集》,当时她为了赚钱并且文坛造势,以便将来称帝时在文坛的阻碍小一些。
一个人的本事要是高过别人一点点,那么别人死气巴拉地要拖他下去,可是高到与别人是云泥之别,那么别人只会仰望、崇拜、巴结、羡慕。
书颖现在要称帝,文官没有一边倒的反对,除了她的实干之才之外,很大程度上就是她震动文坛多年。
书颖的词是公认的古今第一,她的几首诗也被认为有前唐遗风,当世无人可及。所谓帝王诗词的豪迈和侠客的浪漫主义,两种情怀都是一般酸文人难及的。
书颖见书林这么说,叶世钊也没有反对,才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不仅是她变了,他们也变了。
“我明白了。你们先回府去吧。”
……
叶世钊和书林以国礼朝她一揖,相携出了紫微城。书颖则由李玄陪伴在御花园走走,遣退了下人,两人牵着手赏着盛开的腊梅。
李玄当初的庄子里也栽着些腊梅,他们都不禁回忆起少年的迷漾时光。
书颖悠悠道:“明年我都三十三岁了,半老徐娘了,时间过得真快。这些年我变了很多,我发现爹和大哥也变了很多。”
李玄淡淡道:“你不早明白,人是会变的吗?你拉拢着皇甫元均时,不就是防着他们吗?你应该不会意外才对。”
书颖淡淡苦笑:“我只是很好奇,他们也早放下过去,为了未来的前程谋划着,计算着,假如我没有做好平衡,他们会不会真的背叛我。
我大哥文武才能是我教的,我从小克扣他的零花钱他也没有机会享乐主义,我也照顾他的生活、跟他玩乐,所以他成长过程中心理健康自信,我们从小的情份非旁人可及。
可是时移事易,如果没有平衡,他将来会不会为了叶家正统这种名义、为了权力和儿子,取我而代之。”
李玄思索了一会儿,道:“要看你和他谁活得更长了,曹操在世时,司马懿并没有篡位。你活着时,他或许没有自信反你。但是到了下一代,一切就说不准了,要看你儿子和他儿子哪个更有才能。”
书颖看着天空浩渺,云卷云舒,终于悠悠道:“后人自有后人福,算不了太多的。纵使如我这样的人,也不能为子孙算尽一切。他们能通过人生历练,就算不当皇帝也能过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