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世钊招呼皇甫元均说了一会儿话,就让小厮、丫鬟去传话,在正堂摆晚膳,让刚刚从商行、书院回府的叶玉敏、叶玉堂、刘浩凌都一起来,又着人去请叶清江夫妻。
此时不似明清时代严苛的礼教,也是分餐制与合餐制过渡的阶段。
在正厅摆宴时,男女各一席,皇甫元均在男席的主宾席入座。
但见侯门主子各个衣着锦绣,身佩美玉,仪态端雅,仆妇、丫鬟也是穿金戴银,身披绫罗,与江湖中人大异。
其实,叶家从前都困于叶世钊的悲情里,叶清江的仕途也一般,家人过得节俭一些。
如今叶世钊和叶书林坐火箭一样升官,书颖又做了皇后,加上“柳叶商行”的收入,家中自然气象不同。
叶清江和卢氏年纪大起来,折腾一辈子后,便想在晚年享一享儿女清福,家中有裴青柠、叶玉敏管家,又不缺钱,自然想过得好一些。
是以家中主子可以食不厌精,主人齐聚在家、又来了客人时更加讲究。
仆妇、丫鬟端上山珍海味,井然有序,皇甫元均不是洛京人,又出身寒门,是以有些菜色都叫不出名来。
他像是进了荣国府的刘姥姥一样,只不过他到底是有本事的年轻人,不用像刘姥姥一样故意扮丑逗主人笑。
为了不丢丑,皇甫元均也不会主动去夹一些放得远的菜,倒是书林会亲自为他盛羹、布菜,之后又有丫鬟效劳。
皇甫元均到底还是跟着诸葛寄川一起长大的,明白大户人家食不言、寝不语,不会在餐桌上聒噪。
只不过丫鬟布菜多了,皇甫元均不敢剩菜,吃得过饱了。
饭毕之后,因为要惜福养生,书林更带他去新赐的府邸的园中走一走,他才知道这里原来是郡主府。
两人在亭中稍座赏月,谈及明年武举和军中之事,皇甫元均才知,书林自从六品御前侍卫做起,他当着皇帝的心腹,每年都有升迁。
在李氏一党覆灭后,他接掌龙卫军,现在已是正四品的龙卫军指挥(或者龙卫军大将军)。这是禁军精锐之一,素来讲究宁缺勿滥,人员约有一万两千人。
皇甫元均倒是知道武官差遣官最大的是枢相,是正二品,以书林的年纪居然做到了正四品实权的差遣官,只怕历史上也只有霍去病了吧。
皇甫元均更觉自己和书颖的门第之别,但是他也说不出什么奉承话来。他想参加武举做官,一方面是不想再寄人篱下,另一方面是为了能离书颖近一些,倒不像一些读书人一样心计深沉。
书林又笑道:“朝廷武举,也是求贤若渴,我们龙卫军中正需要皇甫兄这样的年轻人才。”
皇甫元均谦虚了一句,但没有说什么“要多赖大将军提携”之类的话,书林也不以为意。
书林却想了一想:“不过皇甫兄若是入仕,我估计皇上不会将你调来我龙卫军。还有几个军比龙卫军更需要武官。”
李家倒了、杨家隐退,附庸者多被贬官,此时正需要新鲜血液的时候。龙卫军和天武军左右是由他和裴延庆带着,出不了大事。
裴家在西军中独大,又掺和进了京城禁军里,皇帝是不太想用裴家的人了。叶家虽然显赫,但是军中也只有书禁一人,加之他是皇帝同门和大舅子,此时皇帝还不至于太猜忌他。
皇甫元均忽道:“若论武艺、骑射,我倒不怕,只不过若考兵策,我怕还差了一点。便是中了,名次不会靠前。”
他陪伴书颖往返岭南的路上,书颖教过他读《孙子兵法》,讲过一些战争案例。
书颖一方面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入宫,另一方面她寻空教他读书时,他就会看着她出神发呆,效率也就不高了。他都来不及学习。
但他本是江湖人,仅是读过三百千和粗读过一遍四书,只算得上识字能算的人,让他写文章诗词就不太行了。
书林怔了怔,笑道:“你不要怕。武举考的兵策跟进士策论不一样,没有那么严格,因为大部分武人的文章都不太好。
我这儿也有应付考试的‘作文模版’,是妹妹小时候帮我做的。背下来二十个模版来,考试时看哪一个更合适就套一套,足够应付武举兵策考试了。”
皇甫元均瞠目结舌:“这也可以?她……皇后娘娘还会做这个?”
书林笑道:“她除了不会当新郎之外,天下就没有不会的东西。小时候,我还没有读完《孟子》,她就能把诸子百家全背下来了。”
皇甫元均暗道:颖妹果然是学究天人,武学、文章、诗词、音律、商道无一不精,难得她又生得天仙之貌。她能垂青于我,我当初能天天陪她,我一生也没有白活。只盼入得官场,或许将来还能见她一面……
他想着又心头一酸,之后与书林谈话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翌日一早,书林起来练功,路过皇甫元均的客院,发现他也起床了。他便相邀他一起去园子里练功。
皇甫元均久习“正反叶氏六剑”,反而云天楼的两仪剑法、八卦掌还没有这么常练。而书颖也传过他一些她悟的心法。
此时书林提出跟他切磋一二,皇甫元均没有拒绝。书林自然是用“正反叶氏六剑”,皇甫元均初时用两仪剑法和巴山剑法,可是斗至急处,身手比脑子更快,他熟悉书林的剑路,忍不住也用了半招“叶氏六剑”而没有察觉。
书-->>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林心中一屏,便将剑法使出更加精妙,一招接一招进攻,可是最后总能被他有惊无险地躲避化解。
书林本不是笨蛋,久在官场,心机更为深沉,他只是不够阴毒而已。原来他对皇甫元均有四成怀疑,看了他能这样避开他的剑招,便有了七分怀疑。
书林不是卫道士,是书颖的亲哥哥,他并不恨书颖性子风流又泄露她自己的武功,此时想的便是为她描补。
否则皇帝虽然武功不高,只怕还有几分眼力,万一怀疑了,叶家和皇甫元均,甚至云天楼都危险了。
书林到底浸营这套绝世剑法的时候比皇甫元均长,并且他的轻功、暗器功夫高于他,所以斗到八十几招开外,书林终于一剑划破了皇甫元均的袖子。
皇甫元均也停了手,叹道:“叶公子这一剑要是再进两寸,我的手腕就要被割开了。佩服,佩服。”
书林面上不显露声色,只淡笑道:“不瞒皇甫兄,我虽然师从柳叶派,内功、轻功、暗器都是习自恩师,但是这剑法却是妹妹根据家传武学和阴阳变幻之道创出来的。我看皇甫兄与我叶家有缘,不如我就将这‘正反叶氏六剑’传于皇甫兄,不知皇甫兄可愿学?”
皇甫元均心头一跳,回思他方才比武的表现,他尽量不用“正反叶氏六剑”,可是回想起来似用又没有用。
皇甫元均早会了这剑法,可是他又不便说出是书颖传他的。
皇甫元均看向书林,暗想:难不成我不知不觉中被他看出来了?还是他待我如此盛情,是颖妹暗中告诉他了?
颖妹不知道自己会成为皇后,所以传我那路剑法,此时突然成为皇后,若是她私下授我武艺,只怕会遭人非议、遭皇上猜忌。
她这么聪明,应该想得到的,难道是她故意让叶公子再传我一遍,此后我用她的武功也就不会惹人怀疑了。
皇甫元均和书林的眼神对上,两人都不愿说破,皇甫元均道:“叶公子这样精妙的剑法,传于我一个外人,也无妨吗?”
书林笑道:“若是轻功、暗器得问一问师父,‘正反叶氏六剑’却无妨,我家没有那么深的门户之见。”
皇甫元均拜道:“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叶氏于在下大恩大德,在下无以为报,往后但有吩咐,在下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书林心头一跳,若说之前他已有七成认定,此时使有了八成。盖因江湖门派门户之见其实还是挺深的,家传绝技更不轻易传外人。
皇甫元均师从云天楼,绝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他居然只稍做推辞就应下了。
那么他九成就是会这门功夫,这天下精于这剑法的除了他们叶家四兄妹和叶世钊之外,就是柳叶派的传人。但是有能力教导他在自己手底下过八十几招的人,除了他、师父之外,就只有书颖本人。
柳墨卿是柳叶派的掌门,江湖上不但有门户之见,也忌讳抢别的名门正派的徒弟。柳墨卿定然不会对别派子弟好为人师。那么传他这门剑法的人只有书颖了。
之后书林为他演示“正叶氏六剑”及其多种变化,皇甫元均一下子学会,书林只有把戏给演下去。
两人一个演教,一个演学,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时辰,皇甫元均就“学会”了“正叶氏六剑”的基础招式,还会背下了一半口诀。
他们一起用过早膳后,书林又陪着皇甫元均在洛京城逛逛,再到皇甫元均租下的一个二进院子逛了逛。
这院子虽然不见富贵之态,但房子崭新,地段也不错,租在这个院子一个月只怕要十贯钱,一般平民百姓还负担不起。
但是当时书颖辞别皇甫元均时给了他两千贯的交钞支撑他将来考武举(包养小白脸),他离开云天楼时,诸葛家也支持他,给了他三百两银子(三百贯)。
所以皇甫元均来京也带了两个云天楼的仆人做小厮,还租得起这样的院子。
皇甫元均虽然不好奢侈,但他想着万一有一天书颖见到他,他却落迫到住在茅草棚里,他的面子挂不住,才选择住得好一点。
书颖嫁人了,他还对她痴心一片,自是他并无家族长辈所累,没有什么家族责任。如书颖一样才貌双全的世家贵女,没有看不起他,倒传他武功、还贴钱给他,他哪里不感激?
到底是他先喜欢她的,他也不是读书人,武举基本上没有榜下捉婿的习俗,有也极少。他本就与叶家关系深,便没有想过要高攀别的世家利于仕途。
过了一日,书林要一早去了军营、叶世钊一早上衙去了,皇甫元均上午跟叶清江辞行,叶家又备了一些还礼给他。
皇甫元均便在租赁的院子里练武或苦读“作文模版”,每几日又套着模版写些兵策。除了他夜里总是思念不绝,日子过得倒是充实。
却说又过几日,书林再回家来时,叶世钊私下逮着他去了书房,忽跟他说,若是皇甫元均中了武举,将叶玉敏嫁给他,问他的意见。
书林差一点被吓死,但是他不能跟叶世钊说出他的猜测,他知道叶世钊再放养书颖,肯定是受不住的。
书林心念一转,说:“爹,不是说好了,在明年进士中为妹妹选一个夫婿吗?本朝自来想以文制武,如李、杨之族能掌兵权多年,族中或门人就有进士出生。我已经从武了,咱们家的女婿就不要再做武将了。”
叶世钊叹道:“我看那皇甫小友,一表人才呀!”
书林道:“可能人家有心上人呢?你若提了出来,他要是不拒绝,大妹妹未必幸福;他要是拒绝,大妹妹不是凭白多添一分堵?”
叶世钊嫁女心切,不禁追问:“他有心上人?”
书林盘算一下,说:“他是云天楼门下弟子,也有同门师妹,或许同门的师长有这心思呢?”
叶世钊才恍然大悟:“你言之有礼。我虽然想将玉敏早点嫁出去,但是仗着家世从别人师长手中夺婿却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