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见一回就心折一回,倒他官运亨通,韩泠泠更生出一腔痴意。若非她知道叶书林是谁、人在哪里,怕是要像杜丽娘一样相思成疾就死了。
不过男版妲己叶书林还就是个跟书颖混久了的不解风情的男子,根本就不知道多少闺中女儿为他这样苦害相思。
那些让人看腻了的教坊歌舞悄然散场了,赵玮轻声对书颖说:“朕记得师姐的阮咸是天下一绝,难得佳节,师姐可愿为朕弹上一曲?”
有些人说贵族女子不会在宴席上轻浮,否则就沦为乐籍伎人失了身份,其实不过是不通这些技艺的人的一种自我安慰。
否则历史上卫子夫、李夫人、杨贵妃、刘娥怎么全都是歌舞技艺高绝之辈?历史上有几个女人爬到比她们更高的位置?只不过她刚刚进宫,就算明白这一点,也不想用舞乐来博出位。
书颖正自犹豫怎么拒绝,书林离座拱手道:“皇上要皇后娘娘奏阮咸,微臣恳请为娘娘伴乐。师父号称音律天下一绝,微臣也学到些皮毛。”
书林本是一片好心,要抬高书颖的身份,与乐伎划清界限,不过他这么说了,书颖那还没有想好的拒绝之词就更说不出口了。
韩平微笑道:“叶指挥是柳三绝的入室弟子,想必得到真传,也是我等今日能沾皇上的光,有耳福了。”
众大臣、勋贵都纷纷点头称是,在场年轻女眷,如嫁给了裴延庆的长公主和韩泠泠等都忍不住瞧着书林发呆。
书颖只好道:“既然如此,皇上容我退下更衣,再与兄长稍作商议。”
书颖离席不到两刻钟,除去了大部分的钗环,换了一身素雅的青色衣裙,随仍穿着自己的月白锦袍却脱了乌纱冠、半束墨发的书林一同回来。
端看两人的颜值,就能让人多吃一碗饭,让人坐着看他们一整天什么事也不干仍不会感到厌烦或枯燥。
长公主赵玥觉得自己的心都痛起来,她痴痴爱慕着叶书林,却嫁给了他的结义哥哥裴延庆。在场的几位贵女也人人都爱慕叶书林,暗想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个命能嫁给他。
原本爱慕书颖的男子也不少,可碍于她的身份,难有人敢表现出来,看过她一眼的,就有低头喝酒掩饰的。
赵珏就是这种男子,他一时心想如果他当了皇帝,他今生也愿立叶二娘为皇后,不需要纳王知敏当替身。
他一时又看向座位后头的韩澈、潘彬等人,因为梦中的明妃与他们少时相识,明妃进宫后也与他们有书信往来,虽然不至于**于他们,但梦中的他也如梗在喉。
书颖抱着阮咸微微福身:“皇上,五年前我与哥哥游历至洞庭,偶得闲时共谱屈原《九歌》。我们二人就为皇上与诸君奏一曲《湘夫人》吧。”
书颖觉得现在高朋满座,不适合唱什么流行歌曲的词,但是为这个时代人人敬仰的屈原写的诗作新谱曲,想必是不会招小人话柄。
《湘夫人》全诗写的是湘君期待湘夫人而不至的思慕哀怨、缠绵悱恻。湘君驰神遥望,祈之不来,盼而不至,岂不惆怅?
书林却一边旋转着手中白玉笛,一边笑道:“你谱的就是你谱的,什么共谱?我可没有那么高的音律造诣。”
书颖瞄了他一眼,暗想:这耿直Boy,你当一个人人仰慕的才子不是挺好的吗?我造诣再高也都嫁人了,也已有两个情人,现在也轻易见不着了。
赵玮抚掌道:“正值九月深秋,洞庭波兮木叶下时节。奏一曲《湘夫人》,朕与众爱卿虽不至洞庭,胜似到了洞庭。”
书林持笛放在唇边,修长的手指在玉笛上连续轻按,笛声清远高广,让人心神为之一爽,似临浩渺洞庭。
大家看着书林姿态潇洒、容颜如玉,便如看到湘君一样。便是害羞的女子,此时也不掩饰地看着他,陷入一种疯狂的想象,想象自己就是长得像叶书林一样的湘君所思慕的湘夫人。
清丽而缠绵的阮咸声渐渐加入其中,笛声渐渐从高亢悠远转而低沉,便如男子思慕心上人时的感觉。此时清丽缠绵的阮咸声成为主角,就像要为那为相思而惆账的男子一抒心意。
演奏完前序曲调,书颖曼声唱道:
“帝子降兮北渚,目渺渺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涨。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
书颖的唱功又岂是平常人可及的,后世成熟的高难度唱功。漏气,不存在的,支撑足足的,她还擅头腔、面罩唱腔,辅以鼻音和齿音,达到一种清亮纯净感觉,穿透人的心灵。
赵玮不由得拍案叫好,又沉静在这词曲之中,似想起这些年他思慕书颖而不得的惆怅,与此曲共情。
裴延庆、赵珏及坐在远处的王逸飞也不禁五味陈杂。裴延庆的妻子长公主可没有在意他现在正想着旧情和往事心酸,正痴痴看着吹奏着玉笛的绝美公子。
赵珏则梦境与现实交织,可是无论哪一样,留下的都是相思愁苦。这时无人在意他,他也就大胆而热烈地看着遥不可及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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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nbsp; 王逸飞则保留着她对他无意的一笑留情,抚着胸口而心伤,明明知道相思苦,明明知道没有可能,可是心与魂却不由自主。
韩泠泠现在能借机光明正大地看着他,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博一博。她的父亲和叶尚书多年同僚之情,相交甚欢,两家门当户对,她如果秉明父母,或许能促成婚事。
虽然自来是一家有女几家求,应该由男方求娶女子的,可是女子为了自己的幸福也不能空等,空等得到的机率太小了。
书颖接着一边玉手弹着阮咸,一边启唇唱道:“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
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兮既张。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
笛声压抑之后又渐渐打开,好似陷入一种神驰遐想,遐想是自由奔放活泼的,在遐想中,他与心上人同住,两人恩恩爱爱共筑爱巢。
听到这清丽高亢活泼的乐声与歌声,众人都心旌神驰,就凭她的吐字音色便是一般歌伎难敌的了,更别说谱曲和唱出来。
曲奏到这里,书颖便暂不接着唱词,开始轻轻吟起来,吟声渐渐拉开,音阶高高低低、似远似近,书林的笛声圆转,相伴相辅。
她的吟唱声像似情人相爱的愉悦高歌,似为相思之苦的抒发,又似为这千古爱情、千古相思的赞诵与钦叹。这清丽绝美的女子吟唱声就像响在大家的耳畔,让人心头都漏了一拍,今人神飞天外,魂追千年。
她终于唱完中间的高/潮吟诵,接着唱道:“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澧浦。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书颖唱完,阮咸、玉笛余音袅袅,最终收止。赵玮和宴上的朝臣、官眷一时回不了神,音乐让人的愉悦如此让人沉溺。
就算是最恨叶家人的刘尚书都不得不承认,皇上既然已经认识了叶二娘对女儿看也不看一眼是正常的。
赵玮终于拍手赞道:“师姐和师兄雅奏果然绕梁三日,不愧是柳叶派的传人!”
众臣皆都赞颂不迭,裴延庆也起身道:“我久未听林弟和……娘娘的琴曲了,没有想到技艺更胜往昔。只是愚兄却还和往日一样,只是一介粗鄙武夫。”
书林笑道:“三哥何出此言?三哥的琴得白石真人的真传,我就自愧不如了。改日有空,你我兄弟间再一道玩玩?”
裴延庆微笑道:“许久未鼓琴了,林弟要不弃,改日愚兄再登门拜访。”
书颖回避更衣,书颖也回到席位。
韩平却问坐在他下首的叶世钊:“叶贤弟如何教养出娘娘和叶贤侄这样一双儿女?可真是羡煞旁人。”
叶世钊想说自己只断断续续教过他们,然后是放养的,不过他说出这个真相只怕会被万千家长打死。
叶世钊笑道:“幼时得他们母亲教导,后来得遇名师,技艺才突飞猛进,他们门派的绝技我倒不知详情了。韩相公还说我呢,令公子和令爱不也是龙章凤质吗?”
韩平忽道:“令公子年岁也不小了,可定下亲事了?”
叶世钊摇头叹道:“他在江湖学艺,也染了些江湖习气,前些年我想给他寻门亲事,他非要自己找个情投意合的。我也不便说他,这便拖了两三年。”
韩平虽生结亲之心,但也不便在此细谈了。
书林、书颖在些一展绝技,除了招来更多的第一美男子和第一美人的盛名,及更多的爱慕者之外,就是赵玮临朝之时,再无一个贵女敢到赵玮面前以歌舞博宠,因为怕丢人现眼。
书颖虽然没有跳舞,但是人人都知她武艺超群,江湖不少名士当年见识过她的轻功登天之舞,天下再无第二个女人能做到,她那一“武”和一“舞”早是江湖传奇。
一场重阳宫宴,朝中重臣和京中重要的勋贵之家进一步认识了新皇后,当初便有心送女儿进宫的人家也不想女儿进宫去浪费青春了。
以色、艺、武三绝的叶皇后面前,比美美不过,比艺胜不了,比武会要命,哪个女孩会那么想不开进宫去博?
目前只有淑贵妃还想不开,被打了十板后屁股开花,趴在榻上凄哀惨叫。太医诊了脉、医女看了伤后,开了内服外敷的伤药,然后由宫女为她上了药。
张太后过来探望她,她就拉着张太后的手声声叫着姑妈,哭道:“姑娘,我真的好痛。”
张太后今日颜面尽失,也忽然清醒地认识到当她和皇帝的意愿起冲突时,朝中尽无一人是站她这一边的。
张太后劝道:“你忍一忍,明天就没有这么痛了。”
张太后曾在宫廷二十余年寂寞或者在太后跟前伏低做小,并且与娘家亲人不得相见,这是真的心疼亲侄女。
张太后对赵玮当然也有感情,只不过他们母亲情被皇权所侵蚀而变味,反而没有和亲侄女这么纯粹了。
淑贵妃一双眼泪落了下来,哀臁叫道:“我的姑妈,我的母后娘娘,您是映彩最亲最重要最尊敬的人,也是世上最疼爱映彩的人,映彩舍不得离开你……映彩舍不得死……”
张太后肃然道:“胡说,你怎么会死呢?”
淑贵妃幽幽道:“可是……皇后一进宫,皇上就如此重罚我,我怕是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皇后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才会这样对我。”
张太后虽然隐隐摸到“君无戏言”和不得冒犯君权的边儿,可是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矛盾的幻想里:一边是血浓于水的母子亲情,一边又拥有李太后一样的权威荣光。
张太后的比较脆弱的心理素质和有限的智商学识没有去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两个势不两立的选项。所以她也宁愿相信不是自己的错、不是皇帝的错,而是叶皇后让儿子移了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