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冬不懂。
“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邱宝珠想了想,转着笔,“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邱宝珠人如其名,他在宝石鉴赏珠宝设计等领域都有着惊人的天赋,有天赋并且还喜欢。
他在卫樹给他请的老师的课上总能获得发自真心的夸赞,一定程度上,也转移了一些他的注意力。
课连上了三个月,老师拿出了一块不易得来的琥珀让他设计胸针。
琥珀不是什么珍宝,尤其是对收藏品众多的邱宝珠来说,卫樹已经搜罗了几大筐宝石给他玩儿。老师给的这琥珀奇异就奇异在里面有一汪水,水是可以流动的,没有像动植物琥珀那样被树脂注入封死。
邱宝珠埋头苦干,他使用白水晶和绿色碧玺以及捡来的鸟羽做装饰,琥珀则作为胸针主体。
他花了一个月时间,在工作室启动切割机,打磨机等,忙得不亦乐乎。
只是还未完工,阿冬告知他,老师辞职了。
“卫先生说,你可以继续钓鱼了。”
邱宝珠眼角抽搐,“钓他大爷。”
将要完成的胸针被邱宝珠丢进抽屉,他又回到了无所事事的状态。
卫家只有阿冬会跟他说话,其他人既不跟他住在同一栋别墅里,也不会邀请他去做客。
邱宝珠是卫樹的爱人,卫樹当然也很爱他。
可邱宝珠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道吃吃喝喝,再就是收藏各种价值不菲的宝石,在卫家那些妯娌眼中,这跟只雀儿没什么区别。
和他来往的话,简直是有失身份。
邱宝珠乐得逍遥自在,不钓鱼了就在后院骑马,马没得草啃,啃那墙角的山茱萸,把老园丁气得哇哇叫。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邱宝珠洗脑自己是在世外桃源采菊东篱下,见不到南山也能悠然。
有些作用,虽然作用不大。
临近八月,卫樹提前送了邱宝珠生日礼物,一副……镣铐,戴在脚上的。
这让邱宝珠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悠然荡然无存,一丝不剩。
脚镣分别圈住了邱宝珠的左右脚腕,闪烁着冷光的细链条随着主人走动,不时与木地板相撞,它的长度不算很长,恰好使人足以迈出去一步。
单看是很好看的,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暗金色,金芒如星点,它被橡木地板映衬着,宛若湖面水纹,若隐若现。
可再好看,捆缚在人的双足上,就失了珠宝首饰的雅致韵味,跟那锁狗栓牛的大铁链无甚差别。
站在珠宝设计的角度看,它很美。
站在邱宝珠的角度看,他真成卫樹养的狗了。
“卫樹……”邱宝珠开口。
卫樹抬起头,摸了摸他的头发,浅浅笑意的眼神后面更多的是不允置喙,“宝珠,这个世界太危险了,我是为了你好。”
得了吧,就是变态,邱宝珠心想。
却一字都不敢说出口。
在邱宝珠戴上脚镣后,阿冬连续一个星期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被卫樹干得哭叫时,卫樹摸到了邱宝珠突起的肋骨。
“你瘦了。”
邱宝珠说:“卫樹,马上就是你的生日了,我亲手给你做蛋糕吧。”
“但是我们生日那天,你可不可以把我的脚镣打开一天,就一天。”
卫樹看似无法拒绝邱宝珠的任何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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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冬以为邱宝珠说要亲手给卫樹做蛋糕是开玩笑的。
起码不应该用糖,用老鼠药都显得正常许多。
“真难抹平。”邱宝珠抱怨着累。
阿冬实话实说:“报看。”
“贵在心意。”
“宝珠少爷,你很爱卫先生吗?”
邱宝珠一顿,把刚抹平的奶油不小心刮下来了一大块。
若他和卫樹都还是十八岁,那他一定会大声说:当然,我爱卫樹,我爱死卫樹了!
可他已经三十岁了,也是他被卫樹软囚的第十年。
“不知道。”邱宝珠把奶油补回去,“你春天还问我恨不恨卫樹。”
阿冬面不改色,“我一直觉得,爱恨都是同时存在的。”
邱宝珠用了一百分的心思,一比负一百完成了图册上的水果蛋糕。
卫樹昧着良心说好看好甜好吃,打开了邱宝珠脚上的镣铐。
卫家家主和家主配偶的生日宴,自然是门庭若市,上门拜访祝贺的人络绎不绝,礼物却都是挑的邱宝珠喜欢的,这是A市的名流们不需言语便已达成的共识。
别墅群被使用做了宴会场地,卫樹忙着待客,前后左右都是奉承。
邱宝珠身穿白西装,他把自己的脖子放在了工作室的切割机刀口下方。
阿冬看着这一幕,浑身僵硬,“宝珠少爷,这真不是开玩笑的。”
那切割机连钻石都能切开,切人体那还不跟切豆腐块似的。
虽然邱宝珠只是想用切割机把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切开。
如果只是普通的项链,邱宝珠也不用冒着生命的危险一定要切开它。
这项链和普通项链不同,它装有定位器,同时上有锁扣,锁是指纹锁,只有卫樹能打开。
邱宝珠启动了机器,嗡鸣声在耳际响起。
阿冬绝望地闭上眼睛,如同被推上断头台的死刑犯家属。
阿冬震惊于宝珠少爷秀美温顺如羊羔的外表底下藏着一颗火热又极富勇气和自我的心。
因为大多数都不可能为了所谓的自由,抛却已经在手的泼天富贵,以及,把自己的头放在切割机下面。
在阿冬看来,宝珠少爷的神经和卫先生的变态比起来,不遑多让。
扳手都拧不断的金属材料,切割机一碰就断,珍珠崩了满地,按停止键稍慢一步,邱宝珠脖子血流如注。
阿冬忙用手帕去捂。
“只是破皮,没事。”
邱宝珠出逃了,带着阿冬一起消失在了生日宴上。
-
八月半,弯月悬挂树梢头,青灰夜色下,山中卫家别墅区灯火通明。
黑压压的山被暗埋的灯管照亮如在白昼下,下山的几处闸道接到通知,接连封死。
前来参加宴会的客人见主人家出了事,安慰一番后,懂事地告辞。
热闹喧天的卫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佣人和保安四处搜寻的动静。
年轻的家主坐在餐厅,仍是西装革履,四周冷光粼粼,却都不及他眼底逐渐蓄起来的寒意。
卫樹用勺子不紧不慢地吃着剩下的生日蛋糕,
“找到了这个。”老钱捧着一只匣子下楼,“还有一张纸条。”
卫樹把纸条拿在手里。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卫樹,再见。”
卫樹手指摩挲着纸面,笑了一声。
不声不响的,就这么跑了,他从前怎么不知道,宝珠如此心狠。
纸条被放下后,卫樹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枚嵌着帝王绿翡翠的扳指,优雅又不失气势,翡翠下面甚至还埋着一颗色泽温润的天然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