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枕云干脆坐了起来,她掀开被子下床,才刚穿好鞋,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唤道:“主人?”
是纸人的声音。
江枕云应了声,纸人很快推门走了进来,“您怎么醒了?”
江枕云垂着眼,“睡不着。”
她说,“你过来替我研墨吧。”
纸人顺从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屋外斜风细雨绵绵不绝,竹影倒映在窗纸上,被月光拉得很长;屋内却温暖明亮,几盏烛台尽数被江枕云点燃,她坐在书桌前,纸人就站在她身侧,认真地替她磨墨。
江枕云脑海里还想着那个梦,落笔时,纸上却变成了贺秋晚的身影。
她画的是贺秋晚挥剑时的画面,清幽竹林中长叶纷飞,贺秋晚的身影穿行其中,青衣随风摇曳,轻逸潇洒。
她手中握着的剑正是离拆。
江枕云画着画着,忽然觉得贺秋晚其实挺符合她心里对剑修的幻想,心中有执着却也不固守死礼,仗剑就敢行走天下,剑不离身,道也时刻不曾忘记。
如果她们不是有着这样敌对的身份,她不是故事里那个注定死在贺秋晚手里的炮灰,或许她会很喜欢贺秋晚。
不掺杂算计的那种。
江枕云放下笔,盯着墨迹未干的画看了好一会儿。
“要是什么时候能亲眼看一看就好了。”她低声叹了口气。
没有人回应她,只有身旁的纸人依稀听了个大概。
但她什么都没说,依旧沉默地磨着墨。
……
翌日一大早,贺秋晚就拎着食盒来到了莲池。
江枕云正蹲在池边看通通呢,这条傻鱼现在还不太会说话,只一个劲在江枕云脑海中叫主人,跟紧箍咒似的,吵得江枕云恨不得马上把它烤来吃了。
“阿云。”贺秋晚唤了她一声。
江枕云的脸上倏然流露出了笑意,她扭头一看,贺秋晚正缓步朝她走来,“阿晚!”
这回通通躲得不够快,被贺秋晚逮了个正着,它仿佛也感受到了贺秋晚对它的不喜,连尾巴都僵住了。
江枕云听见它在自己脑海里可怜兮兮地求饶:“主人……”
她憋着笑,看见贺秋晚正用一种冷淡至极的目光看着通通。
怪不得把鱼吓成这样。
江枕云伸出手,“阿晚,我有些腿软,你能拉我一把吗?”
她的语气很软,眼里也荡漾着明媚的笑意,说是腿软,却更像是在跟贺秋晚撒娇。
贺秋晚拎着食盒的手指收紧了,她盯着江枕云看了几息,而后缓缓朝江枕云伸出了手。
江枕云立马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十指相缠的那一瞬间,贺秋晚陡然回想起了昨晚的经历。
江枕云没睡好,她也是如此。
明明平日里打坐冥想时,贺秋晚很快就能静下心来,摒弃脑海中的一切杂念,昨晚她却始终无法入定。
一闭上眼睛,贺秋晚就会想起江枕云,她以为自己忘不了的是江枕云衣衫不整地靠在她怀中的样子。可事实却是,贺秋晚屡次回忆起的,却是江枕云站在长廊下,望着月亮对自己诉说心意时的画面。
她不禁也开始反问自己,她对江枕云真的只有责任吗?
听着对方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表露心迹,她就真的一次都没动过心吗?
贺秋晚不知道。
在她过往的人生中,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难题。
贺秋晚有种直觉,如果不把这个问题弄明白,或许她的修行便会遭遇瓶颈。
退缩逃避不是她的行事准则,贺秋晚心想,或许她应该尝试多跟江枕云接触,直到她将这个问题弄明白为止。
此刻江枕云也能感受到,贺秋晚看她的目光中好似多了些什么东西,她还想看得更清楚些,但贺秋晚却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自持。
贺秋晚早已不需要靠食物来维持生命,但江枕云说自己一个人吃饭太无聊,把筷子塞到贺秋晚手中时,贺秋晚也没拒绝。
两人面对面坐着,江枕云吃饭很秀气,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没吃几口就说自己已经饱了。
“这就可以了吗?”贺秋晚眉心微蹙,心想怪不得江枕云这么瘦。
江枕云擦了擦唇角,“早上没什么胃口,等中午再说吧。”
贺秋晚默默地记了下来。
今天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江枕云得去泡灵泉。
她心里也念着这件事情,所以早膳的时候都没怎么撩拨贺秋晚。
吃过饭后,贺秋晚便带着她前往莲花池,这条路江枕云已经走过一遍了,其实不需要贺秋晚领路她也能找到,但她并未拒绝贺秋晚的好意。
灵泉不像昨晚泡的温泉,水面上虽然也飘着一层淡淡的烟雾,却给人一种寒冷刺骨的感觉。
贺秋晚将一块暖黄的玉石递给江枕云,江枕云才刚接过去,就没忍住“咦”了一声。
“好暖和。”她惊讶道。
贺秋晚颔首,“池水寒冷,你如今没有灵力护体,便把这块暖玉带在身上吧。”
江枕云听话地点了点头,又问:“阿晚,我要褪去衣衫吗?”
贺秋晚怔了怔,目光不自觉地挪开了,“随你。”
江枕云便把外裳脱了,只留下一身雪白的里衣亵裤,光着脚踏进了灵泉之中。
这水果然极冷,幸好有贺秋晚给的暖玉,因此江枕云倒也觉得能够忍受。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试试该怎么用灵泉水催生体内的种子,可贺秋晚还没走,此时就站在她的身后,江枕云怕被她发现端倪,只能先压下心里的急切。
“阿晚。”她压着嗓子柔柔道,“幸好你想的周到,不然到时说不定我的伤还没好,反倒要先一步冻死在灵泉中了。”
“不会的。”贺秋晚莫名不想听她说死字,她转移话题,“你感觉如何?”
“仿佛心静了不少。”江枕云含糊道,“倒是不怎么疼了。”
贺秋晚若有所思,或许是泡的时间还太短,假以时日,江枕云断裂的经脉定能重新长好。
她轻呼出一口气,腰间挂着的传音玉佩忽然亮了起来,江枕云似有所感,扭头看了贺秋晚一眼,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她咬着自己的唇,“阿晚,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走吧。”
态度倒是很大方,语气却夹杂着不舍。
贺秋晚的手在玉佩前面轻拂了一下,玉佩上亮起的光芒忽而熄灭了。
江枕云猜想,这应该就是“拒接”的意思吧?
这怎么行?
她眼皮微垂,“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已经给你带来很多麻烦了,不想再耽误你的正事。”
“说出去,旁人或许也会觉得是我拖累了你。”
贺秋晚想说自己没什么要忙的,但刚才传音给她的人应该是师尊,她思虑再三,觉得江枕云说的有道理,贺秋晚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她不想让外人觉得这都是因为江枕云。
“我去去就回。”贺秋晚最终决定去看看。
江枕云眨眨眼,“没事的阿晚,你去吧,我在这儿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