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睡不着,又想起被人从高处窥探谢家的酒楼阁子。谢明裳在床里翻覆几次,倏然坐起身来,倒把鹿鸣吓得一跳。
“不睡了。出去走走。”
她起身披衣,叫上兰夏鹿鸣,三人提灯去前院。
大半夜的,耿老虎也没睡。带着三两个护院,面色冷肃地抱胸站在庭院当中,直勾勾盯着远处阁子敞开的后窗。
两扇后窗虽敞开着,阁子里头无人,黑漆漆的,夜风吹动纱帘,偶尔晃动几下。
“自从傍晚亮了半刻钟的灯,之后三人熄灯出阁子,再无人出入。”耿老虎回禀说。
谢明裳仰头注视着后窗,“会不会凑巧?平日酒楼生意不好,这处边角阁子无人问津。今晚生意兴旺,连角落朝向的阁子也被客人包下,酒客随意开窗下望,望见了我家庭院。”
耿老虎一愣:“也有可能……”
“耿叔从傍晚盯守到现在?”谢明裳留意到耿老虎熬出血丝的眼睛,出声赶人:
“人不年轻了,少熬大夜。四十大几的人了,还当自己二十岁呢?耿叔赶紧回去歇着,叫年轻的几个守夜。”
护院们善意地哄笑起来。
耿老虎哭笑不得,嘴里咕哝着“四十岁怎么了,老子当年……”嘀嘀咕咕地被推搡着走了。
果然剩下两个年轻护院,退避到廊下值守。
谢明裳提着灯笼站在原地,眸子里带深思,继续仰头打量两百步外的黑黢黢的阁子。
凑巧,还是刻意?
往下窥探谢家庭院之人,究竟是偶尔路过的酒客,还是暗藏不可言说的心思?
其实只需多查看几日便有结果。
只可惜谢家现今最缺的,便是时间。
……
“娘子!”
兰夏忽地惊呼一声,抬手就要指阁子,“那阁子有——”
鹿鸣反应极快地把兰夏刚抬起的手臂按下。
“不要打草惊蛇。”
谢明裳从沉思里惊醒,仰头盯着远处的黑暗阁子。
夜风时不时地吹动竹帘,偶尔卷起半截,露出窗边影影绰绰的薄纱。
有人影站在暗处。
借着黑暗遮掩,纹丝不动地倚在窗边下望。纱帘被夜风吹动,偶尔撞在那人身上,半途改变了方向,这才显出轮廓行迹。
“娘子,快走。”兰夏侧身背对着阁子方向,小声劝说:
“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我们瞧不见阁子里的人,他却不知盯娘子多久了。呸,登徒子无耻。”
确实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谢明裳手里还提着盏灯笼,暖黄灯光映亮了周围半尺地面,姣美的面容朦朦胧胧地映在夜色里。
谢明裳提着灯笼慢腾腾地往靠近院墙的草地走。
走出十来步,人站在院墙下,忽地抬手把灯笼戳到兰夏面前,“吹熄了。”
“啊?”
噗~灯笼熄灭了。
谢明裳站着的地方瞬间陷入黑暗。
黑魆魆的阁子后窗边,影影绰绰的侧影忽地动了下。一只修长的手探出窗棂。
长久凝视的目标忽然在眼前消失时,人本能地会寻找追踪。
院墙阴影笼罩下来,谢明裳站在大片黑暗里,仰着头,漂亮的潋滟眸子微眯起。
仿佛追猎的猎户寻获了野兽栖身洞穴,紧盯住窗边探出的男子手背,瞬间暴露在浅淡月光下的半截腰身。
暗色广袖锦袍。金镶玉蹀躞带。筋骨分明的成年男子的手。大拇指处套一只扳指。
好一把结实悍腰。
下一刻,阁子里的人往后退半步。
窗棂边探出的手连同半截腰身轮廓消失在月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