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她敢!”

一语未落,李循就将手中的酒盏往桌上一砸,刚刚还神色如常的人,面色突然就变得极为阴沉。

“哎呦哎呦世子爷您别生气,下官,下官就是随口一说罢了,世子妃是大家闺秀,怎么可能真有个什么青梅竹马,下官瞎说,瞎说。”

知州大人给李循唬了一跳,李循毕竟被明熙帝悉心栽培多年,身上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别人是学不来的,当下吓得都差点从圈椅上掉下来。

“对不住,刚刚失态了,”李循脸变得倒是快,神色如常道:“你接着说。”

知州大人心里还直发虚,总觉得李循是皮笑肉不笑,又想到李循还想成婚也有半年多,似乎世子妃也并无所出……眼珠子一转,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世子爷,容下官说句僭越的话,莫不是世子妃,也张罗着给您纳妾啦?”

“你说呢?”李循微微一笑。

知州大人心口一毛,忙摆手:“没有没有,都是下官乱猜的……”

一抹后背,中衣都给湿透了,谁知李循还不肯放过他,抚着腰间一只银丝线绣白鹤展翅的荷包,语气淡淡地说:“不是要你继续往下说吗。”

顿了顿,又道:“恕你无罪。”

他还往下说啥?知州大人直眉瞪眼的看着李循,心想,得,看来这一劫他是过不去了。

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世子爷,下官打个比喻,打个比喻哈,若是有个想您这般人中龙凤的男人,遇上下官这里头这摊子事,说句丢脸的话,下官要是当了这男人的媳妇儿,哪里舍得丈夫纳妾?便是被婆母骂死也不干,不过老话说嘛,媳妇难做,尤其是这世家的媳妇,若是极为热络的给丈夫纳妾,那除非是对丈夫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否则指定是有难言之隐啊。”

“这女人啊,最是口是心非,她们说想给您纳妾,那就是不想给您纳妾,她们说‘不是’的时候,就是‘是’的意思,所以呀,您得哄着她把心里话说出来,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女人也是这样,她们就爱说反话,男人要是信了才是信了鬼……”

一点儿感情都没有?李循想了想,觉着不对。

沈虞是喜欢他的,因为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平素只要她看着他,眼中的神色总如水一般温柔。

那就是有难言之隐了。

可是那什么“是”跟“不是”的又是什么意思?

李循听得有些难以置信,酒也不喝了,世子爷的矜持也先放在了一边,不耻下问道:“她们说‘不是’,就是‘是’?为什么?”

知州大人挠头,红着脸道:“下官也不知道,反正下官的媳妇是这样……”

李循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娃娃的哭喊声:“爹爹,爹爹,爹爹!”

知州大人一慌,刚要开口,李循就轻轻道:“快出去看看。”

知州大人忙连“嗳”了好几声,打开门跑了出去,将院子里迎着自己跑过来的小丫头一把抱进了怀里,柔声安抚道:“哭什么呀,二娘不哭,二娘不哭,爹爹在这儿,娘在哪儿呢?”

二娘委屈巴巴的看着知州大人,一双大眼睛直往下掉泪珠子,“祖母欺负娘亲……”

说话间知州夫人提着裙子小跑了过来,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又很快分开,一起抱了二娘给廊庑下负手而立的李循道歉见礼。

“大人客气了。”李循虚扶了知州大人一把,叫两人领着孩子进屋来说话。

夫妻两人就极是犹豫。

李循笑了笑,看向一旁知州夫人手里牵着的小姑娘。

“你叫二娘?”

小丫头生得白白嫩嫩的,一双大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似的一闪一闪,清澈而纯稚,头上扎着两个鲜艳的绢花,看上去七八岁的模样,十分的玉雪可爱。

二娘藏在母亲身后羞怯地看着李循,小脑袋点了点,“大哥哥你生得真好看。”

“这是世子爷!”知州夫人瞪了二娘一眼,对李循歉疚道:“二娘不懂事,世子爷您别往心里去。”

“无妨。”

李循看着二娘,冷峻的眉眼渐渐柔和下来。

若是他与虞儿也能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儿……

他蹲下去说道:“和大哥哥进屋好不好?”指了指地上的雪堆,“外头冷。”

“冷嘛?”

二娘咯咯一笑,忽地调皮的炸了眨眼,也蹲下去,背着三人闷头从地上团了个雪团子,然后羞涩地走到李循面前,献宝似的将雪团子捧在手掌心给李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循,“哥哥陪二娘堆雪人好不好?”

“二娘,臭丫头,快回来!”知州夫人急得去扯二娘。

二娘就躲到李循身后,嘟哝道:“娘亲你干嘛,哥哥都还没说什么呢!”

知州夫人讪讪地笑,“这个,世子,二娘她不懂事。”

李循笑了笑,“夫人多虑了。”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小脑袋,接过她手中的雪团子,轻声说:“这个雪球还不够大。”

而后,世子爷还真就在地上团雪球去了。

知州夫人有些害怕,小声问知州大人,“夫君,这可怎么办,世子本来手就冻伤了,这会儿要是再添伤,陛下会不会砍了我俩的脑袋?”

知州大人哼道:“怎么,你现在舍得同我说话了?咱俩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也……”

话没说完就被知州夫人捂住了嘴巴,“大过年的,你这张嘴真真是口无遮拦!”

……

李循陪着二娘在外头堆了一个时辰的雪人,直到天空升起一簇绚烂的烟花,紧接着喜庆的爆竹声。

原来是子时到了。

二娘躲到李循身后,口中胡乱喊着大哥哥快保护我,全然忘了身后自己的爹爹和娘亲。

李循失笑,看了眼身后的知州大人和知州夫人,两人不知在低头私语什么,一副十分亲密的样子,便把小丫头抱了起来,两人一块儿看天边的不断升起的烟花,小丫头直乐的拍手叫好。

*

有了李循从长安带来的物资,再加上他凡事都十分的亲力亲为,勤勉处理灾务,监管各州官员,文常二州的灾情很快就缓解了大半。

离开之前,李循写了张条子,盖上印了“王世子循”名号的官印,叫小姑娘转交给了知州夫人。

知州夫人看了李循写的这张凭据后,当即红了眼睛,大哭着要冲出去给李循磕头。

李循却是早早就领了卤薄和车架离开。

李循不知道的是,有了他亲手写的这张凭据,知州府的老太太直到死都没敢再逼着知州大人纳妾。

自然,这些如今都是后话了。

而李循这厢,心里也在琢磨着回去怎么面对沈虞。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气是消了,只是一开始没抹下面子同沈虞说话,又气恼她做错了事情不肯低头认错,当初说喜欢他,如今又上赶着给他纳妾,还说出要和离那样伤人的话,他都差点以为这个小傻子从前说喜欢他的话都是骗他的。

早在过年之前,他就将从外头猎的几只火狐叫人剥皮送回了长安,也不知顾晏清那小子把事情办妥了没,为了不叫这臭小子不好交差,他还特意冒着大雪,在外头连着蹲了三四天才猎到三只毛光油亮的火狐……

年过后便是正月,出了正月,气温也就渐渐回暖了。

李循是在春江水暖,冰雪融化的那一日回的长安。

这次赈灾的差事他办的很是不错,大受明熙帝嘉奖,正在他回长安的前几天,颍州知州也从颍州给武德将军上了表功的折子,说是武德将军将渡善教的那几伙乱臣贼子打得落荒而逃屁滚尿流,明熙帝龙颜大悦,立刻在宫里大摆了宴席,请了卫王与赵王一干人等,论功行赏,痛饮数杯,被赵王等人劝了好几回才放下了手中的酒盏。

到散了宴,时辰已是不早了。

李循和卫王一同回了王府。

卫王欲留下儿子秉烛夜谈,但见李循面有疲惫之色,想着他大过年的还要在大雪纷飞的灾地披肝沥胆,夙兴夜寐,又连夜赶路操劳许久,便改了主意,嘱咐他赶紧回去早些歇息。

李循应喏。

出明德院后,却是一改适才疲惫的神态,神彩振振地径直举步去了盈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