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的皮毛大多松软诱人, 但却不是给人顺毛的。除却亲近之人外, 旁人触之就是极大的冒犯。以前的方承陵就曾不止一次地瞧着那些毛绒绒的物什, 然而真正触碰到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没办法, 狼王警觉得很, 一根狼毛都不许人碰。如今不警觉了, 上赶着用狼尾巴狼耳朵勾引人,他却仍得继续忍耐。
顺毛之路, 任重而道远;动心忍性,当以沉陵为标杆。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沉陵依旧是名清醒克制的好尊君, 替妖藏尾巴耳朵的本事不减当年。
但某只妖怪却不同了, 不但越活越回去,而且兴致高昂,根本不肯配合。
那条蓬松大尾巴藏了又露,露了又藏, 反复折腾了数遍, 沉陵彻底没了脾气,施了障眼法,任由对方显露妖相, 领着他降落到一座人间城池。
云郎毫无所觉,只以为道侣要带他游山玩水。他不是头一回跟着沉陵逛人间了,落地后, 熟门熟路地跳下飞剑:“这是哪里?”
沉陵道:“百岁城。”
天地灵川秀水皆有定数, 人族修行之处与凡人城镇并非隔绝。百岁城与清鸿崖比邻, 受益于修仙宗门庇护,城中居民大多身体康健,百岁而终,是个名副其实的长寿之地。
云郎好奇张望:“可有什么好玩之处?”
沉陵:“今日到此,并不是为了……”
“啊,夫君你看那里!”云郎遥指前方聚集的一大片人群,“好像发生了什么,我们也去看看吧。”
沉陵沉默收声,瞥了眼狼尾巴,最后一次替他藏好——不消片刻,尾巴又出来了。
看来是真的高兴了。
云郎不通敛形之术,甚至认定了自己是澜沧宗出身的炉鼎,也未曾现出过原形。今日频频露相,或许是心情所致。
上一次发生这种情况,还是在结亲大典前夕。
沉陵叹了口气,远远跟在云郎身后,油然生出几分老父般的心情:罢了,便让他好好玩会儿吧。
朔烬醒来的时候先打了个哈欠,昏昏沉沉间,感觉脚下踩不到实地,尾巴一甩,慢悠悠睁开了眼。
耳边是熙熙攘攘的人语声,鼻尖传来食物清香,晚霞映照着长街,在墙上拖出两个相叠的淡影。
朔烬伸直了脖子,左右张望了会儿,低下头,是一副宽阔肩背,而自己的手正揽在那人的脖子上。
“……”
沉陵背着道侣,听到了那声哈欠,只以为是咒术将验,便道:“困了便伏我背上睡吧。”
朔烬竖起了尾巴,浑身僵硬,不敢动弹。此时正值昼夜交替之际,他没料想到自己会是在剑修背上醒过来的。
发难吗?
可这人修语气温和,还肯甘当坐骑,态度恭顺,似乎对自己照顾有加……朔烬皱起眉头,心情有些复杂。
“放我下来吧。”
沉陵停下脚步,不一会儿,背上的妖便并行站在了身侧。
朔烬看他一眼,微抬起下巴:“说吧,这是哪里?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沉陵松了口气,由衷露出笑容:“狼王终于醒了。”
再不醒来,他怕是要在某道侣的软言相求中,买下一整条街了。
朔烬看到他的笑容,略有些不自在:“你白日里,经常这样?”
沉陵:“这样?”
朔烬不耐道:“本尊又不是没长脚。”
沉陵懂了,叹气:“今日初到百岁城,便陪着狼王多玩了会儿。”
朔烬:“……”
身后的尾巴,烦躁地甩了两圈。
他记得昏迷前,还特地留下示警信号,为的就是让白日的自己争气些,结果一醒来,不但没起到任何效果,反而趴伏在剑修背上打盹,还好像跟人疯玩了许久。
该死,不会真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失忆小妖委身凡人,爱得难舍难分,最后同棒打鸳鸯的修士同归于尽吧?
狼大王被自己的假想惊起了一阵冷汗。
——虽然自己不是小妖,是大妖,沉陵不是凡人,是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