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规定的请安时间就是巳时,她并没有来晚呀。
赵归雁见宋太后讥讽完这一句似乎心情就好了很多,便明白了,太后只是想发作一番,不需要道理的发作。
赵归雁低下头,做出一副柔顺乖巧的模样。
若是宋太后发作完,能不计前嫌,既往不咎,那她就忍一忍,随她骂一顿吧。
赵归雁这样想着,目光瞬间就开始放空,虚虚地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这些年听多了冷嘲热讽,倒让她练就了“过耳不过心”的能力。
只是她等来等去,没等到太后的责骂,反倒是程景颐开了口。
“母后如果多梦易醒,就该寻太医,您不用迁怒皇后。也是儿臣难得能偷闲几日,便一时犯了懒拖着皇后不让她这么早来。”
宋太后酝酿了许久的责骂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如鲠在喉,不外如是。
她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赵归雁。
程景颐虽然与她这些年关系不睦,但那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
她早年做了错事,程景颐要如何怨她都无所谓。
可程景颐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赵归雁驳她的脸面……
赵归雁感受到一道毒蛇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觉得很是无辜。
一旁的宋明箬却是一下抓住了重点,她抖着嗓子,不敢置信地问道:“陛下昨夜是宿在了凤仪宫吗?”
宋太后一愣,下意识看向程景颐。
程景颐坦然回视,“新婚之夜,朕自然要与皇后同处。”
宋明箬脸色霎时白了下去,眼里沁出泪珠。
他……他竟然与赵归雁……
宋太后也满是惊愕,这些年她送了不知道多少女人去后宫,程景颐都不为所动,没想到昨夜竟宿在了凤仪宫。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赵归雁,着实猜不透,她到底哪一点入了程景颐的眼?
不过此刻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转过头,发现宋明箬脸色惨白,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毕竟多年陪伴,她极了解宋明箬。
以前没有人入得了程景颐的眼,宋明箬便不觉得有什么,默默付出,暗中倾慕也甘之如饴。
可如今,忽然来了一个女子,让程景颐一再做出不符合性格的事情来。
宋明箬心里定然不平衡了。
宋太后满眼心疼,轻叹了口气,冲着赵归雁道:“既然请了安,你们就回去吧。”
赵归雁屈了屈膝,与程景颐一同离开。
踏出房门的一刹那,身后传来一阵哀婉的哭声,悲切不已,闻者都为之动容。
赵归雁下意识看了一眼程景颐,就看他眉眼冷淡,甚至还很是嫌恶地皱了皱眉。
……
赵归雁时刻不敢忘记自己因何入的宫,昨日大婚,忙得脚不沾地,也就没心思想其他的事。
今日最重要的请安结束后,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她今后的路。
程景颐发现小姑娘默不作声,只知道闷头走路,还有些诧异,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蔫了?
赵归雁垂着眼睛,望着青色石砖有些出神。
赵青鸾性子温柔,不是与人结恶的性子,这宫里有谁要害她?
赵归雁脑海里第一闪过的便是宋太后。
宋太后一向不喜赵青鸾,更何况她心中有满意的皇后人选,宋明箬一直未许配人家,便是抱了入宫的心思。
她如今十九岁,大魏女子大多十六七岁成婚,十九岁已是大姑娘了。
难免宋太后心急,决意铲除挡了宋明箬皇后路的赵青鸾……
“哎呀!”
赵归雁的兜帽被人扯住,她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去。
赵归雁被打断了思绪,心中发恼,转头,瞪着罪魁祸首。
“陛下,您干什么扯我的帽子?”
程景颐长指看似轻轻松松地揪着她的兜帽,可却教她无法寸进。
“你回头瞧瞧,若不是朕,你怕是要撞树上去了。”
程景颐拽了拽赵归雁的兜帽,语气淡然。
赵归雁愣了一下,转过头。
就见她的前面生长着一株红梅,此刻正值花期,枝桠上还有未化的雪,洁白无瑕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红,在这寂寂寒冬,招摇灼灼地绽放在路旁。
赵归雁仰着头,睁大了眼睛,眼底有一瞬间的迷离。
程景颐偏了偏头,望着她,说:“还怪朕将你拉住吗?”
赵归雁怔怔地看着他,羞赧地抿了抿唇,糯声道:“我错怪陛下了。”
赵归雁仰着头,惊叹不已,本想近前些赏花。
可脚下不知道绊住了什么,忽然往前跌去。
程景颐眼疾手快,揽住了她的纤腰。
眼见着赵归雁要撞在梅花树上,程景颐脚下微动,天旋地转,两人调换了方向。
程景颐后背猛地撞在了树上,赵归雁跌入他怀中。
积雪纷纷落下,惊起红梅朵朵。
赵归雁趴在程景颐的怀中,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气,夹杂着清冷的梅香,让人目眩神迷。
赵归雁愣愣抬眼。
程景颐发间落了雪,长睫上闪烁着晶莹的雪花,转瞬化了水,氤得漆色的眸子越发幽暗深邃。
而她,不知何时,兜帽好好地戴在她头上,雪与花落了满头,却没能脏了她的发髻。
程景颐放下手,声音是一贯的散漫。
“这下亏大了,变成朕撞树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