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后没料到赵归雁三番两次地驳了她的面子,这么多年养尊处优,无人忤逆,让她无法忍受。
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不可遏:“放肆!放肆!把她给哀家摁住了!”
大殿两侧的宫女纷纷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抓住赵归雁。
赵归雁脸色微变,往旁边退了几步,躲开宫女的手,尽量稳着声音:“太后娘娘,臣女并未犯错,您不能随意处置臣女。”
宋太后冷笑一声,“这宫中莫须有的罪名多的是,不一定非要有罪才能治你!如今你这哀家的寿安宫,还指望着谁帮你不成?”
赵归雁皱起眉头,没想到太后竟然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她环视一圈四周,皆是虎视眈眈盯着她的人,也都是太后的人。
她目光闪了闪,略带期盼地望向宋明箬。如今这里能拦住宋太后的,只有她一人了。
她被宋太后召入宫中,荣国公府那么多双眼睛瞧见了,到时她受了伤回去,旁人定会知晓宋太后的行为,于太后并不是好事。
如果宋明箬清楚这一点,就该拦住她。
可宋明箬闪躲着避开她的视线,竟要装作没看见。
赵归雁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她竟然这样弃太后名声于不顾!?
她已经无法去揣度宋明箬到底是何想法了,宫女已经围了上来,容不得她分心。
赵归雁本就不是正经闺阁里娇养的千金,讲究优雅从容,不急不缓,被逼得狠了,她直接提着衣裙,绕着大殿开始躲闪。
她身轻如燕,跟只猫儿似的在大殿中跑来跑去,一时之间,宫女竟然也抓不住她。
甚至呆头呆脑的,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偶尔还会撞在一起。
整个殿内鸡飞狗跳,碰倒了许多名贵的瓷器。
宋太后哪里见过这样不贞静的女子,又惊又怒。
“你们这些蠢东西!还不快抓住她!”
到了后面,年长的嬷嬷也下场了。
赵归雁被追得气喘吁吁,衣衫也被扯乱了,但她不敢停下来,她不能被抓住。
正在怒头上的太后,怕是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赵归雁心里暗暗发急,采月怎么还没将陛下请过来?
宋明箬没料到看着娇弱的赵归雁,竟然敢反抗。
看着一地的狼藉,她惊讶地愣在了原地。
她看了一眼太后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刚开始她只是想让太后小小的惩治一下赵归雁,到时候她开口求情,好让赵归雁欠她一个人情。
可如今,动静闹得这样大,已经不是她能阻止的了。
宋明箬双手交叠,往后退了几步。
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被赵归雁抓着身材娇小的优势躲了这么久,也让宫女们寻到了窍门。
赵归雁气喘吁吁地往后退了退,无奈背脊触碰到了冰冷的墙面。
“跑啊?看你往哪里跑?”
宋太后冷笑一声,扶了扶鬓角的发丝,款款走下来。
赵归雁轻轻咬唇,觑了一眼大门。
宋太后本就不怀好意,她一来,便合上了大门,不然她刚刚就该往殿外跑了。
门窗封死,她知晓自己这下无路可逃了。
大抵是刚刚跑得尽兴了,赵归雁无端生出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不就是被打一顿吗?疼一疼就过去了……
心里虽这么想,但赵归雁还是有些害怕。
宫里折磨人的手段太多了……
不能想,一想,赵归雁就觉得自己全身都疼。
太后身边得力的嬷嬷黑着脸抓住她的手臂,缚住她的手,不让她到时候弄伤太后。
赵归雁被她狠狠地捏着手,疼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这嬷嬷手黑,挑着她的软肉,捏着一小块,针扎似的疼。
赵归雁咬着唇,压下喉间险些蹦出来的痛呼声,清凌凌的目光看了一眼嬷嬷。
这嬷嬷被她这目光一盯,明明很漂亮的一双水眸,却无端生出几分威严。
鬼使神差,嬷嬷松了松手,不再揪着她的软肉。
宋太后走到赵归雁面前,袖着手,高傲地抬了抬下巴:“还没入宫,就这样嚣张跋扈,不把哀家放在眼里,若是入了宫,恐怕这后宫就是你的天下了吧?”
赵归雁抿唇不语。
自己就该老老实实地被她罚一顿,才是乖巧听话。
宋太后看着她脸上的倔强,眯了眯眼。
她不喜欢心有反骨,不好掌控的人。
宋太后捏着她的下巴,忽的扬起手。
赵归雁下意识闭上眼。
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自己面前站了一道修长挺拔的身躯,替她拦住了宋太后的手。
宋太后愣住了,喃喃道:“皇帝?”
程景颐淡淡道:“母后,不知道朕的皇后犯了什么错?值得您亲自动手?”
赵归雁蓦地抬起头,眼底是还未褪去的惊慌。
宋太后看了一眼被攥住的手腕,道,“她出言不逊,不敬哀家,哀家若不略施小惩,以后哀家的威严何在?”
程景颐低笑了一声,止了笑,忽然道了一句:“还不松开?”
这话没头没脑,但让宋太后脸色刷的铁青,死死盯着程景颐。
宫女也琢磨出了意思,互相望了望,呐呐地松开困住赵归雁的手,惶恐地跪了一地。
赵归雁赶忙走到程景颐身后,软着嗓子喊了一句“陛下”。
本来刚刚她怕得瑟瑟发抖,被揪着肉也没有掉泪,此刻却无端红了眼。
程景颐听出了她声音带了哭腔,想要回头确认她的状况,却不料赵归雁猛地抬起衣袖,遮住她的脸,哽咽道:“别看我!会不吉利……”
程景颐神色古怪,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时候了还惦记这些?
但到底没回头,他松开宋太后,顺势往后退了退,恰到好处地将赵归雁挡在了身后。
宋太后看不见赵归雁,不甘心地收回手,垂手望着程景颐,道:“皇帝这是要决心与哀家作对,非要偏袒她吗?”
程景颐撩起眼皮望着她:“儿臣不敢。”
宋太后脸色缓了缓,刚要露出一抹笑,就听到程景颐继续说道。
“她并没有错,又何须儿臣偏袒?”
宋太后笑意僵在唇角,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皇帝!”
程景颐淡淡道:“母后息怒。”
宋太后见他决意要护着赵归雁,猛地一甩袖子,指着满地的狼藉:“你看看,你的好皇后把哀家的寿安宫弄成什么样了?哀家这宫里的东西,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她恃宠生娇,这样胆大妄为,你还说她没有错?”
赵归雁委屈巴巴地小声说道:“这都不是我砸的。”
她逃的时候,很小心的,特意避开了这些珍贵的东西,是宫女跑来跑去撞倒的。
程景颐眼底划过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他“嗯”了一声,语气随意的说道:“那这些损坏的东西儿臣替她赔。”
宋太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程景颐竟也会做出这等为美人一掷千金的举措。
宋太后深深喘了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同他说话:“这不是什么大事,那我们就来说说你的终身大事。”
她招了招手,将宋明箬唤过来。
宋明箬莲步轻移,仪态万千地行了个礼:“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宋明箬自小请了许多名师教导,知晓怎样的姿态最能勾起男人的喜爱。
杨柳纤腰弯出优美的弧线,露出一截玉白的颈,嗓音柔婉,婉转得如同三月黄鹂。
宋明箬自小长在宫里,与程景颐勉强算是青梅竹马。情窦初开,她见识了这世上最英明神武的帝王,自然而然便爱上了程景颐,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
她已经十九岁了,这个年纪本该早早地就嫁了人,可她硬是不愿意委屈自己嫁给旁人。
多次暗送秋波,表明心意,可每次程景颐都是不假辞色,对她从来没有好脸色。
她如今见他出言维护赵归雁,心中又酸又痛,她垂着头,掩下眼底的爱慕与嫉妒。
程景颐眼底含了几分轻嘲,这样做作,让他只觉得厌恶。
宋明箬半屈着膝,久久等不到程景颐的声音,脸上一白,眼底隐隐有了泪光。
宋太后不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她就势拉着她的手,殷切地望着程景颐:“皇帝,这么些年了,你也该知晓阿箬的心意吧?她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也该给她一个名分吧?皇后……罢了,哀家也不想着正宫之位了,就封个贵妃也行。”
程景颐挑了下眉,诧异问道:“这种事情母后何必问儿臣?”
宋太后道:“这是你的妃子,就该由你亲自册封。”
程景颐难得露出带着轻哂的笑:“不过是个妾,也值得朕花心思?母后想封就封吧,左右这后宫都是母后的后宫。”
宋太后看着程景颐的模样,眼前一阵阵发黑,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宋明箬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焦声道:“太后娘娘!”
她抬起手,巍颤颤地指着他:“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混账话?!”
程景颐不咸不淡地望着她,“这后宫,除了朕的皇后,哪一个是朕亲自封的?不都是母后瞧着谁合适便册封了吗?”
赵归雁没料到听到这样一个秘辛,掩着唇藏在程景颐身后。
宋太后倚靠在宋明箬的怀中,死死地盯着程景颐。
“哀家是为谁着想?还不是为你?你如果无子嗣,朝臣会如何攻讦你?皇室宗亲虎视眈眈,哀家一片苦心啊!”
程景颐不置可否,为了他?
好一个为了他。
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她这么做的目的了。
他忽觉厌烦,拱了拱手,道:“既然母后身体不适,那儿臣便先行告退,好让太医尽快前来诊治。”
说着,他往后一把拉住赵归雁的柔荑,转身就走。
宋太后没料到程景颐竟直接离开,急急唤道:“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