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浴下的小腿轻轻伸过去,碰触到对面的膝盖,脚趾勾了勾。
哗啦水声剧烈响起,她还来不及反应,下一刻,对面的人猛地一个翻身扑了过来,才加进来的小半桶热水又泼洒出去地面。
剧烈晃动的水波里,洛信原牢牢地圈着她,神色冷静而兴奋,“可以?”
梅望舒把视线转去旁边,默许了。
对面的人却不罢休,把她拦腰抱起来,整个抱坐在怀里,“这样也可以?”
梅望舒抬手重重地拍了他一下。
乌黑长发在水中迤逦浮沉,风狂雨急,骤雨许久才停歇。
地上水漫成河。
“明早什么时候走。”当天晚上入睡前,梅望舒慵懒地抱着厚被,忍着困意问,“我送你。”
“明早四更起身。”洛信原亲了亲她的唇角,起身去换寝衣,愉悦地道,“我们一起走。”
梅望舒一怔,原本已经合拢的眼帘睁开,“怎么说。”
“京城里两件事需要你出面。第一件事,过几日便是三王流放关外的日子。我会去城北送行,朝中重要人物都会去,一起做个见证,东都这边的程相也去。第二件事,北魏国使节嚷嚷着要见你,你若能露个面,也好叫他们闭嘴。”
“这样。”梅望舒点点头,“既然要我露面,明日我随你回京一趟便是。”
屋里熄了灯。
洛信原摸黑去床边,掀开被窝钻进去。热烘烘的躯体紧挨着她,手臂亲昵地搭在腰上,身体的热气隔着单衣透过来,比汤婆子还管用。
梅望舒把汤婆子踢到脚下,反搂住了火热的身体,贴着温暖的胸膛,呼吸渐渐平缓悠长。
正睡到半梦半醒间,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人瞬间清醒过来,摸黑踢了他一脚。
“你早知我会随你回京,今天还故意说什么‘每个时辰都像是偷来的,明早又要走。’”
洛信原才睡着,人就被踢醒了。
迷迷糊糊地伸手把人圈回来,半干的头发毛茸茸地蹭来蹭去,“不这么说,如何知道雪卿会心疼我。”
梅望舒实在绷不住,叹息道,“快别说了,我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谁教陛下这么说话的,该拉出去打板子。”
洛信原在黑暗里无声地笑,沿着她松松的衣襟,在肩头肌肤落下一串细细密密的吻,笃定带笑地道,
“雪卿心疼我。”
————
夜雨秋凉,黄叶满地。
清晨的瑟瑟秋风里,朝中三品以上重臣齐聚在京城北门外。
宗室获罪的三王,今日在官兵押解下,身着囚衣,钉上手铐脚镣,在城外和亲友辞行,彼此见最后一面。
洛信原给足了三王面子,亲自前来送别,赐下了离别酒,又赐冬袍。
他今日穿了身深色厚重的广袖交领常服,全程不苟言笑,天子气度不怒而威,送别场面颇为肃穆。
三个空酒杯放回漆盘时,在场的文武重臣们分明看到,圣上抬手抹了下眼角。
泪光在眼角隐约浮动。
众臣们唏嘘不已。
赐酒毕,轮到大宗正出面训诫。
大宗正拄着拐杖过去,丝毫不给这几位图谋不轨的皇族侄子侄孙脸面,拐杖指着鼻尖,挨个把三王骂得狗血淋头。
老人家的高嗓门在寒风里传出了半里地。
“……去关外后洗心革面,安分做人,多想想被你们拖累的儿孙!”
三王分别上了囚车,流放队伍从官道逐渐往北行去。
官道边聚集的众臣唏嘘谈论着,议论声许久不绝。
城外风大,刚才送别到一半时,梅望舒就被苏怀忠催促着坐进御用车驾里避风,只撩起一角布帘,远远地看着。
洛信原走过来时,不再掩饰神色,唇边勾起愉悦的淡笑。
梅望舒好笑地看他走近,提前下车,站在车驾边,把声线压低,调侃地问了句,“刚才真哭了?”
洛信原抬起右手,露出指腹上一抹红痕,低声答,“早上随身带了根红尖椒,刚才在衣袖里揉碎了。辣劲十足,你试试在眼角抹一下。”
梅望舒忍着笑避开。
“今日送别仁至义尽,越发反衬得三王图谋作乱无德无理,不忠不义。这场乱事至此算是了结了。”
“还差最后一桩事才算了结。”洛信原早做好了安排,
“刚才已经当着众臣的面说了,下面要去太庙焚香祷告,将此事报给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们。朕身为后辈,流放了嫡亲的叔叔哥哥,打算在太庙里静心沐浴斋戒三日。”
“当真?”梅望舒并不大信。
“去太庙是真的。已经吩咐下去了,马上便走。”洛信原拿过苏怀忠递过的湿帕子,擦拭沾满辣椒的指腹,“至于其他的,听听也就算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前方仪仗开路,并不沿着官道回返京城,果然准备往城郊太庙的方向而去。
梅望舒沉吟着,“陛下要去太庙,那臣还是回东都……”
说着便要退去车驾后面。
洛信原抬手拦她。
隔着厚重的衣袖,她的手指被不轻不重勾了一下才放开。
前后仪仗簇拥下,梅望舒和洛信原前后相隔半步,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