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好事。”洛信原俯身下去,安抚地亲了下唇角,又把滑落的衾被往上拉到肩头,
“齐正衡运气好,可以自己用腿走下西阁了。政事堂诸人也不必再滞留宫里。你安心地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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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事堂奉命‘端坐避嫌’的诸位重臣们,到了后半夜时,被苏怀忠安置到几处偏殿歇下。
传圣上口谕,事情已经查出眉目,诸卿今日辛苦,只等天明开了宫门,便可以各自归家歇息。
诸臣放下心来,偏殿里临时搭起的床榻处处鼾声大作。
只有林思时辗转反侧,对着窗外浓重夜色,不能阖眼,不敢阖眼。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阖眼,就会像昨夜那样,又陷入重重梦魇——
他的同门师弟,认识多年、御前共事的同僚,梅雪卿。
性沉静,善谋断,人品性情令他赞叹,行事手腕却又令他忌惮。
在他的梦境里,同样的梅姓,同样的如画眉眼,竟然是个女子。
清雅出尘的美人,穿一身大红霞帔,仿佛明珠浴光,一颦一笑皆动人,在红烛下袅袅婷婷地对他万福,低眉浅笑,温婉唤道,“夫君。”
‘她’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
林思时站在梦境边缘,被重重灰雾笼罩,茫然望向梦境中央、唯一没有被灰雾蒙蔽的所在。
那是一处大红喜房。
他自己同样身穿喜服,站在‘她’的对面。
把揭下的红盖头随手扔在桌上,神色冰寒,言语如刀,冷冷对着‘她’道,
“你不必在我面前装出这副贤良模样。实话与你说,娶你进门,不过是依从母亲的意思,我心里早有别人。只恨她出生没有投个好胎,不像你顶着梅家嫡女的光鲜名头,入了我母亲的眼。你既是母亲选中的人,不妨把刚才那副贤良姿态多多摆在母亲面前,让她老人家欢喜,就可保住你的正妻之位,其他的莫要多想!”
一字一句,句句诛心,眼看着面前的清雅美人渐渐失了眼中浅笑,脸色一点点苍白,无声地抿起了唇。
红烛下映出芙蓉面色,默然转过视线,眼中泛起薄薄泪光,含泪时亦动人。
一身喜服的他自己,见她并不哭闹撒泼,只是默默无语,心里的冷硬松动了些-->>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不自觉放缓了语气,
“行了,你我话已经说开,今后你若能生儿育女,操持内务得当,我倒也可以保你稳坐林家正妻之位。只需你不插手我的事,做好你的本分即可。”
他走近几步,伸手过去,“来。你我洞房之夜,莫哭了。”
对面的‘她’却往后避开半步,声音平静无波,完全听不出刚才显露的含泪悲伤。
“夫君既然心中另有所爱,当初两家相看之时,为何不当面拒绝。梅家只我一女,若夫君直言不愿,家父母定然不会勉强林家定亲。”
在梦中他自己的愕然视线里,‘她’平静地道,
“夫君既然没有坚拒这桩婚事,反而遵循媒妁之礼成亲。恕妾直言,夫君心底必然是反复权衡,这桩婚事带来的诸多好处:林家老夫人的欢心,我梅家的家世助力,或许还有妾在京中的三分虚名,压过了夫君心中所爱。”
林思时站在灰雾笼罩的梦境边缘,眼睁睁看着那个一身喜服的自己勃然大怒,在洞房之夜丢下新婚正妻,冷笑拂袖而去。
他在梦里朦朦胧胧地想,这噩梦实在太过荒谬。
却又想,确实是梅雪卿会说出来的话。他向来善于洞察人心。
他在梦里忽然又惊疑起来。到底是他,还是她?
灰雾笼罩的梦境还在继续。
林思时眼睁睁看着梦里那个自己冷落发妻,连着数月歇在外头。
家里的闲言碎语渐渐多了起来,母亲当面问过几次,对‘她’的态度也一日不如一日。
有一日提早回去,发现母亲把人叫到身边,就像其他家族磋磨不听话的媳妇那般,叫人从早到晚地贴身伺候,开始立规矩。
母亲当着他的面,不冷不热地对‘她’道,
‘嫁过来半年了,肚皮也没个动静。虽说是梅家的女儿,但如今是林家的儿媳妇,在夫君面前还是乖巧些,莫要整天端着京城才女的清高脾气,惹我儿厌烦!”
他冷眼看‘她’在后宅里辛苦疲惫,嫁进来时骨肉匀停的美人,逐渐消瘦下去,下巴越来越尖,那双沉静的乌眸越发显出惊人的黑。
她一句抱怨言语也没有同他说。
却也一日日的,在他面前露出温婉外表下面暗藏的锋锐。
分明人在后院,只凭他和母亲之间的几句寥寥对话,便能揣摩出他在朝堂遇到的难处。
淡淡几句告诉他,当初哪一步做错了,才会落到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
温和言语之下,句句针砭入骨。
冷眼看他懊恼,心平气和走开。
他起先疑她,甚至还派人跟踪过一段时间,后来心里开始敬她。
朝中出了事,开始和她商量。
到了后来,甚至和婉娘闹了别扭,心中郁郁难解、无人倾诉时,也和她说。
他心里逐渐有了她,却又放不下为了他抛弃一切的婉娘。
他察觉自己心思的偏移,愧疚之下,默许婉娘有了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