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他是激动的。就是郎主也从未有过如此殊荣啊!

御赐之物,一般被视作荣耀,轻易不会使用。

容奚挥袖道:“锁入库房。”

他并不怕贼人窃取。偷盗御赐之物,就是拿命在赌,没人这么傻。

“阿兄,此事可要传信家中?”

容连如今极为敬佩容奚,且知容奚与家中离心,不敢擅自做主。

“不必,圣上赏赐,盛京早已知晓。”容奚同刘子实一起,将箱奁抬入库房。

容连主仆亦帮忙搬运。

库房年久失修,门窗蠹虫滋生,有些腐坏,实非放置钱帛之佳地。

容奚心中思量,木屋易损,且若遇走水,燃尽几率极大,不太安全,相比后世房屋,稳定性及安全性较差。

若能制出水泥便好了。

锁好库房后,容奚忽问刘和:“刘翁,可有卖地之人?”

数日前,他嘱托刘翁留意田地买卖之事,但因诸事缠身,未及询问,现恰好记起,遂有此一问。

“郎君,还没瞅到良田。”刘和回道。

容连困惑,“阿兄要买地?”

大魏以农为本,豪强地主均手握良田。阿兄若想做地主,也实属正常。

当年容氏亦有田地,及容维敬入仕之后,举家搬迁,田地卖于他人,唯余老宅经风雨摧残。

不论是容奚生母,还是如今的容周氏,均为大户人家千金,陪嫁中,田产商铺不知凡几,故祖宅几亩田地,压根算不得什么。

这也是容奚至此后,无足粮饱腹之因。

“地为根本,我想多买些田地,种些粮食。”容奚颔首答道。

当然,他种粮食,非为饱腹,而是进行试验。

试验之事,需历时颇久,如今也不便与人说明。

天色已晚,几人各自回房。

容连于灯下写信,只言及自己学业进展,丝毫未提及容奚之事。及翌日,寄往盛京容府。

数日后,容尚书收到书信,看毕,沉叹一声。

自那日朝议之后,同僚们似在背后笑话于他。虽文人轻视商贾匠人,但更鄙视不顾亲子之人。

容奚受天子盛赞,众人面上不敢妄言,且若是自家儿子受此殊荣,不论为商还是为匠,定亦与有荣焉。

怎料容尚书,不仅不知嫡子天资,竟还鄙夷唾之!

众人心情复杂,便不知如何面对容维敬。

“三郎,是连儿的信?”容周氏捧盘而至,温婉笑着问道。

漆盘中是碗豆花,里面加些辅料,极为咸香,乃容维敬近来钟爱之物。

他舀了一勺,吞下后,回道:“不错,二郎学业进展不俗,明年乡试或可得中。”

容周氏笑道:“二郎素有天资,喜爱读书,一定会中。只是可惜,大郎亦聪慧敏思,不能与二郎一同光耀门楣。”

“可惜什么?”容维敬虎目一瞪,勺与碗壁碰撞,发出清脆之声,“学什么不好?竟学匠人之技!有辱门楣!”

天子赏赐又如何?匠人到底是九流之辈,没见同僚俱讥笑于他吗?

在他心中,容奚之能,依旧难登大雅之堂。

容周氏眸中笑意更深,“气多伤身,豆花快凉了,趁热吃罢。”

容维敬气得胡须乱颤,低首瞧碗中之物,思及豆腐亦出自容奚之手,心情真是复杂难辨!

“罢了!不吃了!”他置碗于案,气鼓鼓不再瞧,胸口不断起伏。

容奚远在临溪,不知自己又将便宜爹气着,他正与营铁司的主事交涉。

容奚之名已传遍青州,青州营铁司得上级指令,予容奚特权,故容奚表明身份,司吏顿展颜笑答。

“不知容郎君需铁几何?”

容奚报了个数,却见司吏面色为难。

“不可吗?”他好奇问道。

“并非如此,”司吏叹道,“铁矿不易开采,数量有限,容郎君能否减些数目?”

容奚眉心一蹙,是他糊涂了。以大魏生产力,矿藏开采确实艰难,人力畜力到底不比机械之力。

“不知矿山何处,我能否去往观之?”容奚礼貌问道。

铁矿的开采力度,直接影响生铁数量,他想去矿山瞧瞧,看能否改进采矿之法。

矿场乃官府掌控,闲杂人等不得进入。然容奚手握特权,司吏立刻应允,亲自领他至矿场。

青州多生矿藏,朝廷便在此设采石场。

至矿场,容奚举目而望,不少矿工手握石镐,于地表浅层处挖采矿石。

大魏开采矿石,大多为地表风化残积、堆积矿,或江河岸边的铁矿,甚至包括露出地表的浅部铁矿。

铁矿多藏于岩石中,矿工常用火烧之法,使石开裂,从而得到矿石。

如此,采石效率相当低下。

“郎君有何高见?”司吏见他凝眉沉思,不禁小心问道。

谁不知容奚乃容尚书之子,且得天子盛誉。他一个小小的铁官,压根不敢得罪。

钢铁在后世普遍使用,乃必需之物。大魏却使用铁器甚少,除军用器具、农具等,百姓无铁可用。

若要开采更多铁矿,须使用更为高效之法。

他得仔细思量。

“并无。”容奚礼貌一笑,“回罢。”

因青州营铁司铁矿储存较少,容奚未得许多,运至姜氏后,交于姜卫平,遂归宅。

刚入宅门,刘和迎来,禀道:“郎君,有良田可买。”

容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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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和呵呵笑道:“仆还能骗您不成?”

“刘翁,买田之事交于你,钱帛从账上支取便是。”

容奚嘱咐他后,至书房,铺纸于案,提笔蘸墨,却在落笔前犹豫半晌。

他本欲传信至郡王府,然思及秦恪位高权重,定事务繁忙,哪有闲暇再来濛山?

但若不叫他亲眼得见,仅凭书信描述,必无说服力。

沉思良久,他方缓缓运笔。

翌日,他着刘子实携书信至冯氏,交于冯山之手,请其寄往盛京郡王府。

刘和顺利将地买下,离容宅并不算远。

先前张家那几处田地,正在沤肥,容奚不欲用之,遂重新买地,是为播种土豆。

土豆于地窖中,已生青芽。青州气候条件,适宜土豆于秋冬种植,次年初春便可收获。

土豆既可充饥,又能作为案上佳肴,容奚素来喜爱。

他唤来张志,教授其将土豆切割为带芽的块状,而后种于地中。

张家俱为干活好手,不过数日,便已完成。

他们不知土豆为何物,亦不知容奚此举为何,但作为佃户,自然是听主家吩咐。

此前胡玉林助容奚收购土豆苞米时,一些富商亦随大溜,却不知何用。

现打探到容奚以此法,将土豆埋于地中,便也令人学习种植,但没敢种太多,恐占用过多土地,来年秋收减少。

容奚将方法俱授张志,由张志打理田地之事,自己当甩手掌柜。

是日,北风卷地,天色忽明忽暗。

容奚受邀至锦食轩,同胡、姜、段三位好友同聚。

“大郎,现今窑工技艺越发娴熟,玻璃产出愈多,青州富户多用之,玻璃镜亦得追捧,谁人不赞大郎之才?”

胡玉林举杯相敬,感佩非常,后一饮而尽。

姜、段二人亦随之敬于容奚。

容奚连饮三杯,他才十六,不能多饮,且不胜酒力,便歉然道:“奚不比兄长海量,三盏已至极限。”

他年纪最小,如今瘦削不少,颊肉消退,隐于裘领中,愈显稚嫩青涩,唇红齿白。

如观音座下童子,俊俏不凡。

三人自然关照于他,分别再饮两盏,以示盛情。

“大郎不必再饮,此宴是我三人专为你而设,”胡玉林三盏入腹,眼尾绯红,眸光微微迷蒙,“为兄感激于你。”

他所受赞誉,皆因大郎成全。

“玄石兄言重,”容奚无奈摇首道,“你我兄弟,以后莫要再说这些。”

胡玉林咧唇一笑,与往日精明迥异,他摇晃行至容奚身边,跪坐而下,执其手腕,目光极真挚。

“此乃我肺腑之言,大郎切莫嫌弃。”他轻声一笑,借酒意,倒于容奚肩上。

容奚笑,“原来玄石兄亦非海量。”

他这一笑,牵动唇角,皓齿微露。

胡玉林见之,手上力道不自觉加重,容奚手腕微痛,无奈道:“玄石兄醉了。”

他不着痕迹挣脱,正欲将胡玉林扶回原席,便听门外子实之声。

“郎君,家中来客。”

他嗓音微微颤动,容奚与他相处数月,知其乃兴奋激动所致。而能令他激动之人,除战神秦郡王,还会有谁?

此前,刘小少年得知,“陈大郎”就是大魏战神后,几天几夜都兴奋得睡不着觉。

容奚回神,歉意起身道:“守原兄,文秀兄,玄石兄,奚家中来客,先行告辞。”

姜、段二人,帮忙将胡玉林扶回坐席,道:“大郎你且归家待客,路上小心。”

出锦食轩后,凉风袭来,吹散几分酒意。

容奚摇摇头,妄图使自己清醒一些,却发觉脑袋愈加混沌。

店仆将雪泥牵出,恭敬道:“容郎君,您的马。”

刘子实接过缰绳,正要问他是骑马还是乘车,就听一阵马蹄声,蹄足在他面前停下。

他抬首望去,顿张大嘴巴。

秦郡王不是在容宅等候吗?怎又来城中了?

容奚脑子虽混乱,却还识人。他仰首与秦恪目光对上,忽傻笑一声,“你来啦。”

马背上,男人神色柔和,俯视眼前少年。

少年生得极白,肌肤莹润,微醺后,双颊飘红,眼眸迷离,笑容虽憨傻,却平添几分可爱。

“上来。”他伸手低声道。

男人手掌修长有力,容奚听话乖巧至极,将手递过去。

双手交握,秦恪使巧力,将容奚拉至自己身后,“抱紧。”

容奚双臂环过去,被酒意熏热的脸,毫无负担贴于男人背上。

这并非第一次,他已经驾轻就熟。

赤焰绝尘而去,留刘子实一人怔愣原地。

而容奚已经酒意上头,根本顾不得其他。他虽怀抱秦恪劲腰,但因昏昏欲睡,手臂使不上力,若非秦恪警觉,他早就掉下马去。

“容大郎,抱紧。”男人声音似染寒风,无端冷冽。

身后少年似未听闻,呼吸渐趋平稳。

秦恪静默片刻,蓦然无奈轻笑一声。他伸手将容奚抱至身前,让他靠于怀中,双臂圈紧,复往容宅疾驰而去。

少年先前信中所写,令他震撼至极。若那物当真可造,将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令敌人闻风丧胆。

他可不能让容大郎出任何纰漏。

须臾,赤焰于宅前停下。

容连早已于门外等候,见两人至,忙上前将睡着的容奚接住。

淡淡酒味袭入鼻间,容连微微蹙眉,阿兄吃酒了?

秦恪利落下马,欲扶容奚进宅。然容奚已腿足俱软,压根走不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