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离家出走

他刚说到此处,刘非便道:“陛下,政事堂还有奏本需要臣处理,臣先告退了。”

说罢,转身离开了路寝大殿。

梁错蹙眉看着刘非的背影,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刘非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子冷淡,方才屠怀信来之前分明还好好儿的,甚至有些渐入佳境,怎么说风便是雨,翻脸比翻书还无情?

梁错哪知晓,方才他训斥屠怀信的那些话,精准的一脚踹翻了自己的“狗粮”。

刘非慢悠悠的走出路寝大殿,一路往政事堂而去,心中的思绪不由飘散开来,屠怀佳是南赵的皇子,对于北梁来说,的确是外人。

那自己呢?自己的真实身份,乃是北燕的四皇子,倘或这一层身份被戳破,自己也会变成那个外人,届时不知梁错的反应,会多么无情无义。

果然,伴君如伴虎。

刘非借口回政事堂处理文书,其实政事堂里没有多少积压的文书,刘非闲散了一会子,挨到了“下班”时辰,便收拾东西走人,上了辎车,回太宰府去了。

辎车在府门口停下,“郎主!”方思趋步跑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何事?”刘非问。

方思回头看了一眼府邸的方向,道:“郎主,屠小衙内来了。”

“屠怀佳?”刘非有些惊讶。

方思点点头,

补充道:“小衙内还……还带着铺盖卷,

说是……说是离家出走,来投奔郎主的。”

离……家……出……走……

刘非:“……”

刘非揉了揉额角,走进府中,果然一眼便看到了屠怀佳,屠怀佳坐在客堂的席位上,身边放着他的铺盖卷,一个硕大的包袱,看起来家当不少。

“太宰!”屠怀佳似乎已然等候多时了,看到刘非十足兴奋,蹦起来摇手道:“太宰,你可算回来了!”

刘非走过去,道:“小衙内,你这是……?”

屠怀佳紧紧抱着自己硕大的铺盖卷,一脸可怜的模样,垂着眼皮,怯生生的道:“太宰,我哥哥要娶妻了,我想回家,又没有旁的地方可去,能不能……能不能在你这里小住几日?”

屠怀佳生怕刘非拒绝自己,立刻又道:“我我我!我不会白吃白住的,我可以做工!我会养马,我还会养猫养狗,养鸡也可以!我给太宰你做骑奴驾士!”

刘非揉了揉额角,长长的叹了口气,依照屠将军那个弟控的恋爱脑性子,若是知晓宝贝弟弟给自己做骑奴,恐怕要直闯太宰府也说不定。

刘非无奈的道:“太宰府甚么都有,不缺床褥,小衙内不必带这么多家当。”

屠怀佳一听,欣喜的道:“太宰,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留下来了?”

刘非点点头。

“太好了!”屠怀佳兴奋的道:“那我住哪个屋舍?”

方思给屠怀佳收拾了一处屋舍,就在刘非隔壁,屠怀佳兴致勃勃的住进来,一点子也不像是离家出走的模样,反而像是小朋友春游……

叩叩——

是敲门声。

刘非走过去打开舍门,便见到屠怀佳一身白色的内袍,披散着头发,怀里抱着一只软软的头枕,可怜兮兮的道:“太宰,我有点子睡不着,能不能进去与你谈谈天?”

刘非:“……”

刘非无奈的让开一步,道:“进来罢。”

屠怀佳连忙挤进来,把门关上,话痨一般笑眯眯的道:“太宰,我方才去了一趟马厩,看了看你家里的马匹,给它们重新调配了一下草料,明日开始便按照这个新的配方放草,不出半个月,保准叫你家的马匹白白胖胖,矫健过人!我还……”

他的话到一半,刘非递来一杯温水,幽幽的道:“为何离家出走?”

屠怀佳的嗓音顿住了,张了张嘴唇,很快又恢复了欢脱,道:“当然是因为我哥哥要娶妻了!太过分了,说好了只宠着我一个人呢?这若是娶了妻子,往后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我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了,才不给他好脸色看!”

屠怀佳叭叭叭的说了一大串儿,刘非淡淡的道:“你其实是不想拖累屠将军,对么?”

屠怀佳再次陷入沉默,过了良久,“哈哈”干笑了一声,笑容仿佛旱灾过后的河床,充斥着无奈与疮痍。

“哥哥他……”屠怀佳垂下头,紧紧握着手中的耳杯,指甲

掐的泛白,

颤声道:“我听说……哥哥他为了我顶撞了陛下,

陛下令他禁足到迎亲之前,他现在困在府中出不来,我便跑了,他见不到我,或许……或许能冷静一些。”

“其实……其实……”屠怀佳的嗓音颤抖的更厉害:“我的确是个外人,做了那么多坏事儿,陛下不杀我,已然很是仁慈了,我没有太多的奢求,便算陛下可以容忍,屠氏的族人也不会容忍,哥哥为了我这样一个人,不值得……当真不值得……”

刘非心窍微动,轻声感叹道:“外人……”

屠怀佳看向刘非,使劲摇手道:“太宰,你可不要误会,我不是在说你,你虽然是南赵的降臣,但如今在朝廷举足轻重,陛下亦信任,哪里像我,南赵宗族之子的身份,始终是一根毒刺,南赵的人不待见我,大梁的人隔阂与我,这根刺,怕是要永永久久的扎在我的心窍之中,致死……也拔不出来。”

屠怀佳本意是在安慰刘非,书中的倒贴贱受刘非,本是南赵而来的降臣,因为在南赵太过奸佞,被南赵的百姓驱逐了出来,为了混口饭吃,这才跑到北梁来做奸臣,后来被梁错相中,一路高升,成为了挡箭牌太宰。

但实际上,刘非并非南人,而是北人,还是北燕的宗族皇子。

屠怀佳安慰的话,反而成了插刀,精准无比的扎在刘非的心窍之上。

是啊,刘非心想,屠怀佳说的无错,倘或自己的身份曝光,不知自己的处境,是不是比屠怀佳还要惨淡,毕竟屠怀佳还有一个弟控哥哥守着,无论屠怀信的做法,对于宗族是不是不负责任,但他对屠怀佳必然是一心一意的。

自己呢?

刘非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梁错的“宠爱”,完全建立在自己是北梁朝臣的基础之上,一旦窗户纸捅破……

最是薄凉帝王家。

屠怀佳抠着自己的指甲,低声道:“哥哥现在禁足,而且……而且他就算知道我在你这里,也绝不能到太宰府拿人,所以……所以我便腆着脸跑过来,太宰,我、我实在对不住你。”

刘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时辰夜了,睡觉罢。”

屠怀佳惊讶的看着刘非,刘非故意岔开了话题,并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

屠怀佳眼圈发红,抿了抿嘴唇:“多谢你……”

刘非看着他小可怜儿一样的表情,张了张口,道:“若不然……今晚你留在我这里歇息罢。”

屠怀佳眼睛一亮,道:“当真?”

刘非很快便后悔了,因着屠怀佳的睡相……相当惨烈!

太宰府的卧榻宽阔,刘非睡在里手,屠怀佳睡在外手,中间还能再容纳两个成年人不在话下,便是如此宽阔奢华的软榻,屠怀佳一睡着,竟骑了过来!

无错,骑……

屠怀佳的软枕被扔到了榻下,将刘非当成了他的头枕,双手搂着刘非的脖颈,一条腿骑在刘非的腰上,不知做了甚么梦,口中梦呓着哥哥。

刘非:“……”

刘非深深的吸了一

口气,将屠怀佳推开,没过一会子,屠怀佳又是一个翻身,再次将刘非抱紧,反复三四次之后,刘非已然没了脾性,便这样睡罢,懒得折腾了……

昏暗的月光投影下来,将树影慢慢拉长,夜色愈发浓郁。

【哗啦——】

【羽觞耳杯中的浆饮泼洒出来,精准无比的洒在刘非的袖袍之上。】

刘非一惊,猛地睁开眼目,是政事堂?北梁的臣工端坐在一侧,北燕的侍者端坐在另外一侧,双方对坐,案几上摆着文书,上面记录着双方联姻的条条款款。

刘非眼眸微动,不,自己不是醒来了,而是睡着了,进入了预示之梦中。

【“实在对不住,”不小心将茶水泼洒出来的人站起身来,道:“没有烫着太宰罢,实在对不住,太宰的衣裳湿了,还是去换一件罢。”】

刘非看向对方,是北燕大司马祁湛,方才的茶水,便是他“不小心”泼洒在自己身上的。

刘非起身离开政事堂,来到旁边的偏殿,拿出预存的衣物更换。

【吱呀——】

【偏殿的大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隙,祁湛跻身而入,确定无人跟踪,小心翼翼的将殿门关闭。】

【“殿下。”祁湛快步而来,面色严肃的道:“燕然急于联姻,果然其中并不简单,不只是想与北梁联姻,还有其他谋算。”】

刘非微微蹙眉,道:“其他谋算?”

【祁湛点头,道:“正是,只是……卑将旁敲侧击,燕然却对此事守口如瓶,连卑将也不透露分毫,只言时机成熟,自然会令卑将知晓。此事重大,恐怕只有燕然本人,与燕太宰知晓,燕然与燕太宰均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辈,恐怕此次北梁必遭算计……”】

【祁湛顿了顿,握住刘非的手掌,郑重的道:“北梁危矣,卑将不忍心见殿下涉险其中,与卑将走罢,卑将便算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会护卫四殿下周全!”】

【“呵呵……”】

【一声沙哑的轻笑,伴随着“嘭——”撞开门的声音。】

【梁错赫然出现在偏殿大门前,眼神狠戾而阴霾,嘲讽的笑道:“谁是四殿下,刘卿你么?”】

刘非对上梁错阴鸷的狼目,不知为何心窍一颤,总觉得梁错的眼神中除了狠戾,竟还隐隐约约掩藏着一丝丝的……委屈。

好疼……

好闷……

梁错的眼神过于委屈,仿佛是被主人抛弃的小奶狗,令刘非心口憋闷的仿佛压着巨石,喘不过气来……

“怎么……会这般难过?”刘非喃喃自语,猛地睁开双目。

“咳咳咳……”刘非使劲咳嗽出来,定眼一看,怪不得会胸闷气短,心口闷疼,原是屠怀佳勒住自己的脖子,脑袋枕在自己胸口上。

屠怀佳虽看起来纤细,但好歹是练家子,身上藏着不少肌肉,刘非可是实打实柔弱的奸臣,几乎要被他压成残废。

刘非用尽全力推开屠怀佳,“呼——”狠狠吐出一口气,这才感

觉稍微好转一些。

他扶着自己的胸口,微微有些发呆,在预示之梦中,自己的身份被梁错抓包,梁错会如何做法,依着他薄情又多疑的秉性,决计不会放过自己……

*

馆驿的屋舍中泄露出轻轻的呻*吟,一条白皙的手臂伸出来,死死抓住帷幔,指尖用力,嘶啦一声帷幔不敢重负,歪歪斜斜的从软榻上软绵绵的滑落下去,飘悠悠覆盖在一片肆意纠缠的衣袍之上。

燕然轻叹一声,慵懒的侧卧在祁湛怀中,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勾勒着祁湛胸口上一条条一道道的伤疤。

啪!